“东亚地狱模式”短期不会终结

不久前在知乎上看到这样个问题：“日本和韩国都属于发达国家，但是相比于欧洲国家(比如法国），感觉普通人活得很累…为什么？”。

显然不止一个人有此感觉，有人甚至明确称之为“东亚地狱模式”。相比欧美，东亚人从小到大都活得很苦逼。中国大陆如此，亚洲四小龙甚至日本都是如此，生存招数主要还是“勤能补拙”，朝九晚六还要加班……但结果却是：日本人均GDP二十年来从最高世界第三下跌了二十多位。而反超者以欧洲国家为主。这些民族明显不喜欢加班，甚至可能四点多就下班了……这就是说懒人还跑赢了勤快人，“奋斗”、“撸起袖子加油干”并没有笑到最后……这就关乎“道路自信”了。无疑应该重视。

“东亚地狱模式”短期不会终结

知乎上的分析回答大致有两个方面：

1经济、技术基础。西方毕竟在技术、资本、殖民地等多方面“底子”厚，毕竟人家领先了几百年。东方本质上还是追赶者，追赶、跑路当然累。而且东亚市场相当程度上是人家挑选后让出来的，产业同质化严重，只能恶性竞争。于是更累……

2历史文化不同。严重的等级制、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的差别，东方文化喜欢“人比人比死人”，三姑六姨闲话多，讲奉献而不是讲权利等等……

笔者认为以上都有道理。只想再补充一点，即思维、想法本身的差异。喜欢哲学的人就是如此，除了外在环境等客观因素，总想把一切问题都归结到思维、想法上来。

简单说，东、西方思维想法的大方向就不同，对世界的基本看法、关注重点就不一样：一个关注人自身，一个关注人以外的大自然。学术研究早就指出，我们叫“人的文化”，而西方人（古希腊人）“发现了自然”……这也就是说，中西方的基本思维——世界观就不一样。所谓“世界”不就是由“人与自然”构成的吗？

一开始的大方向不同，后面的路子当然也就不一样了…可以说东西方“什么”都不一样，也就是说世界观、价值观不一样。请看以下简单推理：

相对而言，思维关注自然当然也就更关注存在，更认“真”（真假有无）；关注人也就更关注生存，更喜欢一个“好”字（好坏是非对错之类）。还有更合适的说法？你不妨找找看，相信答案是没有了……

同时，认“真”的思维偏于追问原因理由；而求“好”偏于追求目标或结果。人最大的目标结果无非就是追求“怎么”生存，“怎么”活——“怎么”活得更“好”嘛。如此而已……

注意，“怎么”也指方法、过程。但这里的“怎么”指追求目标结果的思维指向，以及相应的价值指向，即求“好”。

——好了，这下齐了。啥齐了？智慧、理智齐了嘛。请问：除了追求生存与追问存在，或者说要么求“真”，要么求“好”——还有别的理智、智慧？没有了嘛……当然，感性的情况如“斗酒诗百篇”之类除外。

现在对中西方的路子有点感觉了？

无疑，理想的智慧是“先真后好”，即先搞懂、先追问“什么”存在、原因理由，再追求“怎么”生存、目标结果……但显然这只是理想。

实际上各民族、各种文明都是从追求“怎么”“好”开始的，“怎么”“好”就是怎么生存，怎么活嘛…尽管懵懵懂懂也想认“什么”“真”，把“真好”二字结合起来，但是“真”老是求而不得呀。你看中医，几千年了，现在还有人说它是假的、骗人的……现在看来似乎巫师就算是最早的求“真”者了…直到两千多年前，古希腊人的认“真”才算是上路，比较系统化了……

但总体来说人类的求“真”史似乎只有求“好”史的零头——两百多万年来，人类一心想的就是追求生存“怎么”“好”嘛……

所以至今人类还习惯于“真好不分”，《“以好代真”其实是人类的常态》……

“东亚地狱模式”短期不会终结

现在看来，如果说是“怎么”“好”的想法让原始人变成了古人，那么正是凭着“什么”“真”古人才变成了现代人……

是的，为了追求“怎么”也要追问“什么”，为了求“好”也要认“真”，例如当年美国登月也是为了打败苏联，提振士气，而非为了“什么”科学…但是“真”与“好”、“什么”与“怎么”也并非天造地设的一对。不然各民族之间的差异咋就这么大呢？更进一步说，所谓“文明”到底更多是偏于“真”？还是偏于“好”呢？当然最好还是两者结合起来……

现在看来，尽管没有完全不管“什么”存在之“真”的，也没有完全不顾生存“怎么”“好”的，但是几千年来东、西方思维想法的这种“什么”与“怎么”的倾向性差异其实是很明显的。

请看事实。古代西方就有“什么”几何、代数、科学，现代打仗也偏于“什么”武器控，美国片里更是“什么”都有：地震洪水、火山、细菌病毒、外星人、狼人、魔鬼……反正西方人喜欢假设人以外还有“什么”重要的存在，甚至比人自身还重要，如“什么”上帝、真理、外星人……反正大方向就是：先假设有什么，然后追问是什么、为什么……总之西方思维相对趋于“真的才是好的”。

而东方人不同。东方人尤其是中国人思维不太喜欢追问——“子不语怪力乱神”嘛，连“有什么”都不管，还追问“是什么”，“为什么”吗？

既不管“什么”“真”，又不管“怎么”“好”，那还叫“人”吗？我们其实算“怎么派”的，如果说西方人算“什么派”的话……

事实表明，中国人思维偏于“怎么”而非“什么”。毛泽东打仗就瞧不起“武器控”，嘲笑美国人“钢多气少”。我们更强调意志、勇气，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认为人才是一切的决定因素——再好的武器也要人来操作……而我们电影呢？其实也主要就是人“怎么”了的故事。如成功了、胜利了、敌人失败了，有情人在一起了……我们古人出彩的也不是科学，而是工程技术；甚至现在也叫“基建狂魔”——也是偏于“怎么”“好”而非“什么”“真”的……

其实，只需直观比较一下中西古代美术作品，对“真”、“好”二字的差别就会有感觉……

其实，这种“真、好”之别不只是科学家与工程师——在古代也一样，只不过换成了西方人与中国人……

好了，自然与人、“什么”与“怎么”、“真”与“好”、存在与生存、原因理由与目标结果…不多说了，自己去想自己去悟吧……啥叫智慧？理智？思考？……

价值观？最基本的无非就是“真、好”二字。它们才叫“元价值”…不信你不妨再找找，看还有更合适的没有……

请注意，现代人没有直接面对真正原生态的大自然的，面对的几乎都是钢筋水泥的丛林…所以所谓世界观的差异实际上很难看出来。无疑，此刻价值观的意义就更突出了……

至于“什么”与“怎么”、“真”与“好”斗法的结果？近代至少已经阶段性的见分晓了…现在看来似乎西方更接近于“先真后好”的理想……

有人说西方人并不比其他人聪明，不过是走“对”了路，即当初的选择还算比较“好”——其实“好”、“对”应该换成个“真”字……

下面更进一步。

所谓“活得累”当然跟“自尊”、“平等”、“权利”之类概念联系紧密，涉及人际关系等等。简言之，如何看待一个“人”字。

其实就像照镜子，总要有个参照、标准——人是通过他的发现物来认识、界定人自身的。

例如假设你周围净是些电脑、图表、资料，那么你多半是坐办公室的；如果你周围净是些石头、锤子、钢钎，那么你多半是工地上的石匠或农民工；如果你成天跟首饰、香水、脂粉打交道，那么你可能是女性，或一百年前的一位格格；而如果你和你同时代的人都没有听说过金属、青铜器，那么你可能还属于石器时代……

同理，西方人更关注自然，也就是说多了个自然的参照，于是对人自身的认识也就不一样了，至少不只是“以人为本”、“人比人比死人”了。

例如，假设认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那么人的地位显然也就偏于“中心”。但是哥白尼、布鲁诺、伽利略颠覆了这一观点，于是对人的地位看法、对人自身的认识当然也就变了……后来达尔文又来颠覆、毁三观，人其实是猿猴变来的；再后来爱因斯坦相对论又来一次——连人发现的所谓真理也是相对的…一个“人”字又变得不一样了……

“东亚地狱模式”短期不会终结

这是一种由自然到社会，由“真”到“好”，由存在到生存的思维移植……

总之，西方人多了个自然的标准、参照，所以他们的“人”跟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们的自然主要不是用来研究认识的，而是用来抒情、写诗、疗伤或吐槽的……

显然我们缺乏这种“移植”与“颠覆”经历。我们主要是拿来主义的“真”，毕竟不同于原产地…有理由怀疑，我们其实是把人家的“真”东西当成“好”东西引进、“拿来”的——“不好”的拿来作甚？“科”“技”不分就很典型。土特产出了原产地多半就要“变味”嘛……

所以实际上，我们（东方人）自己有时也承认，人家要活得“真”一些。变相承认了我们的“活得累”跟“活得不真”有关系……

看来，勤能补拙也是能力有限的。有个说法：“选择比努力更重要”嘛。而且毕竟人家认“真”了两千多年，东方人的认“真”史从日本明治维新算起还不到两百年，从我们的“五四”德先生赛先生算起时间更短……

看来，人怎么看待大自然，也就怎么看待人自己。当年我们“不语怪力乱神”，没有正视大自然，所以直到今天我们看人也不喜欢直视对方的眼睛…看来，这眼神问题也未必只是风俗习惯或礼节问题，说到底还是世界观……

你说，这是不是有点“上纲上线”？反正哲学爱好者就是如此，喜欢把啥都归结到人的思维想法上去…莫怪。

所以请注意，所谓“平等”、“权利”、“自尊”等概念也有“真”、“好”之别。

例如我们叫以人为本，人就是“顶”，这在理论上就让“平等”变成了一件麻烦事。

没有高低、主次，谁说了算？天下大乱更不妙。所以等级秩序的观念从猴子起就有了。这就像填空题一样，某些位置必须要占领…以人为本的我们当然只能靠人去填空、占位置。

但如果假设人以外还有更高级的“什么”，情况就不同了——我们现在说“真理面前人人平等”，那在发现真理之前呢？其实就是“神、上帝面前人人平等”…“要敬畏的只是上帝而不是人”嘛……

所以西方人在承认“什么”神（包括“什么”科学、真理）的同时又强调“权利”、“平等”…而我们中国人在强调人的同时又强调秩序，或时不时地把人拔高和神化，或时不时树立英雄模范。

所以我们老是期待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好人、高人、圣人……

而他们的“风可以进雨可以进，国王不能进”才成为可能；所以雨果可以公开指责自己纵容抢劫圆明园的法国政府是“强盗”，而不必担心被骂卖国贼或数典忘祖……

“尊严”？西方人的“尊严”其实也是神给的…简单说吧——人给的也算“尊严”？除非他是神人、仙人、超人——反正不是人……

总之西方的标准、参照超越了“人”，并非以人为本。所以他们经常目无尊长，不像我们这样“讲规矩”……所以他们还很自信，把自己的那一套称为“普世”，意思就是超越了“人世”嘛……

总之，世界是由人跟人以外组成的，而人以外不就是大自然吗？所有的关系归结起来不就是“人与人”跟“人与自然”两种吗？两种关系无疑都很基础、很重要。但是到底哪个更重要呢？——当然还是“人与自然”…所以，更认“真”、更关注自然的西方人走到前面去了…“人与人”的关系是第二位的，它取决于“人与自然”的关系……

其实所谓“文明”首先是指人认识和改造自然的水平。正如科幻小说的说法：二级文明可以控制整个恒星系的资源，能把太阳的能量都为己所用。而人类现在是0.7级……

而我们的“文明”观几乎就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说到底还是离不开“人”。以人为本的中国人老是以为：“文明”只是人与人之间彬彬有礼，互谅互让，讲规矩……

不过有意思的是，我们一心就想“怎么”对付人，以人为本，人就是标准，结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还写进了《法兰西共和国宪法》；西方的人才选拔也参考了中国的科举制……这也算是术业有专攻。毕竟我们叫“人的文化”嘛……

而且，“真”要凑齐了才“好”得起来。光靠浮力定律是造不出潜水艇的……所以“真好”兼顾的西方人并未一直领先，反而是一心就想“怎么”“好”我们先拔头筹。所以我们曾领跑世界，“好”了上千年……

所以目前看来，关注生存“怎么”“好”的路子还得继续下去，“东亚地狱模式”还将长期存在。道理很简单：如果不能靠人以外的“什么”，当然就只能靠人自身去“怎么”了——干事情不就这两方面吗？还有啥别的？……

从历史的角度看，“怎么”“好”这条路才是我们的习惯和擅长；从现实角度看，“怎么”“好”也是广大人民群众的现实需求。人家的日子明显“好”得多……那我们还等啥？奋起直追吧……这就叫“立足根本”。

但“立足根本”也要兼顾其它呀……

所以更关键的问题其实是：我们如何、何时才能补上不认“真”、以“好”代“真”的短板……

当然，已经有人进行了一些尝试。远的不说，例如近年的陈天桥、柳智宇就有点认“真”，有追问“什么”的味道。

你看，陈天桥不仅信了“什么”佛教，还捐巨款研究人的大脑……

而天才少年柳智宇不但放弃数学后出家，而且出家后还研究起心理学来……

他们想干啥？一片“好”心，最终还是想让人们活得轻松点，不那么累嘛……

可惜这种认“真”的人不多，而且永远也不会多。因为绝大多数人毕竟还要忙于生存——“怎么”“好”才是主旋律，才叫“正路”，才算“务实”嘛……

但无疑认“真”也是必须的。因为人类历史文化已经清楚明白地说明了以下三点：

一、“好”与“真”的矛盾是永恒的，因为生存与存在的矛盾是永恒的；

二、“大家好”未必就是“真的好”，有“真”支撑的“好”才是。只有这样才真正“好”得长久。我们曾经“好”了上千年，但结果后来还是挨揍了……

三、越是接近未来，“真”与“好”的结合越紧密……你看，人工智能、芯片植入正在促使人们反思“什么”叫“人”了……

好了，到此为止罢。总之，这个“累”与“不累”其实…说到底还是世界观、价值观……

啥？你说我的分析不“好”、不“对”？——那就“对”了——只要是“真”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