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寒衣节。
江城上空飘满烧成烬的纸钱。
江城城主亲自捎回天子手谕:今夜百鬼夜行,江城人不得外出。
的确,今年,从北方刮来的风分外阴森。
萧萧冷风冻住了由此北走的城门。
郊外的墓碑罩上一层青色。
在前天,太阳尚笼罩着江津,到十月初一,太阳却再未露脸。
客栈的炉火也不起作用,被封锁在客栈的人惟有饮酒挡寒。
前些日子,与风林火他们同行的商人染上了赌瘾。
每天都有人加进这场旷日持久的吆五喝六声中,
因为江城下起了鹅毛雪。
“往北的道路被封了。”几个山北客商围成一桌发闷气。
他们的人参卖不出去,只能在这里打牌度日。
等那位颍川商人加进去时,赌注已经堆到两百两。
齐莉菲似乎很怕寒,所以风林火特地将靠着火炉的位置让给她。
风林火和龙之剑则倚着窗,静静观雪。
栖身酒楼里有一佩戴金锁的少年,眼神呆滞,也被大雪封在此处。
他每日和一位酒楼舞女睡觉。
他常常用异样的眼神看着齐莉菲。
齐莉菲早已见怪不怪。
“你们晓不晓得这位少年的来历?”酒楼的老板问龙之剑。
龙之剑深深吸了一口窗外的寒风,道:“不知道。”
寒风正荡涤着他体内的浊气,他怒道:“滚去数钱,不要扰我赏雪!”
既然外人都不晓得金锁的来头,老板便自言自语:“那么这金锁儿的钱可赚。”
金锁似乎有数不尽的银票。
他一次次把钱摆到桌前,一次次被别人捡了去。
后来,金锁终于体验了一回把别人的银票全扒到自己这来的滋味。
他随后赢了一整天。
雪还在下。
门口却已被两尺的积雪堵住。
金锁后来又输得一干二净。
他青筋横起,晚上开始找更多的女孩。
他开始明目张胆地看齐莉菲,有一次,他与风林火的眼神对上。
风林火那种蔑视令金锁恼羞成怒。
他大把大把地花钱,有时到了深夜还在疯狂地喝酒。
“那个整天输钱的人难道压根想不到自己被人出千么?”齐莉菲道。
风林火淡淡道:“让他自生自灭。”
最后,金锁怒极,要进行下一局。
老板此时却过来,双手一摊。
金锁的钱已经败尽。
他慌张地掏腰包,除了身上这道纯金的锁,他再无钱可出。
无论无何,他都不愿把自己胸前的金锁卖掉。
但赌瘾上来,他岂能干休?
于是,在宵禁的夜,金锁决定把被雪堵住的门打开。
他要回家拿钱。
雪,灌进客栈,还有大风。
炉火几欲熄灭。
老板想拦住他,“城主通告,百鬼夜行,不得外出。”
金锁道:“我知道。我还知道,你的钱永远赚不够,你等着我即可。”
老板道:“难道不能等雪停了?”
金锁道:“我认得回家的路。”
他拨开大雪,艰难前行。
老板叹息着将门重新关上。
卖人参的客商们将脚翘起,喝着热茶,数着从金锁那赢来的钱。
忽而,龙之剑与风林火对视一眼。
“你闻到了?”龙之剑问。
“你也闻到了?”风林火反问。
龙之剑淡淡地点头。
而齐莉菲则将身子使劲往火炉边靠。
次日上午,雪停了。
太阳升到江城隔岸的青山顶上。
剑客、齐莉菲、商人都在昨晚熬了夜,所以正午时他们才从房间出来。
这时,老板已经将一张布告贴到客栈外的墙上。
风林火问昨晚金锁回没回来。
老板道:“那客官出去后再未回来。”
齐莉菲慵懒地走到风林火这,指着面墙,“墙上的布告上写着什么?”
风林火迈出门槛,看到四周的店门外都贴满这样的布告。
布告上画着一个人头。
“城主的儿子在这个大雪天失踪了,正满城寻着。”
门外开始有老头扫雪。
雪渐渐开始化了。
行商们陆续上马离开。
龙之剑开始吃早餐。
这时半个街道外传出呼声。
扫雪的老人发现一个冻僵死尸。
那具尸体,面色青紫,紧紧地抱着一棵树。
是金锁。
不过,他胸前的那道纯金的锁却不见了。
风林火回到客栈,正听到齐莉菲感叹。
齐莉菲和龙之剑坐在一桌正喝着茶水。
商人还未露面,仍旧在房中大睡。
“金锁死了。”风林火道。
“赌瘾害死了他。”齐莉菲道。
接着,门又被什么人推开。
却是商人进来了。
“今天你为何起的这样早?”龙之剑讽刺道。
商人道:“昨晚睡得浅,今天雪一化便出门散步去了。”
他手心通红,还留着一层雪水。
“齐小姐。”商人望向齐莉菲。
齐莉菲眨着长长的睫毛看他。
“能不能叫我也烤烤火?”商人问。
“你过来罢。”齐莉菲将位置让给他。
商人将手伸出来,对着炉火。
齐莉菲看到他戴了个月牙戒指。
“先前,他有戴戒指吗?”
此时,有道轰鸣声自城北传来。
“什么声音?”齐莉菲问。
“是钟声。”龙之剑放下碗筷倾听。
晴天里,为何会有巨大钟鸣?
客栈老板、老板娘、跑堂忽而奔出门去。
街道两侧也站满人。
整个江城,包括两岸青山都回荡着这几声钟鸣。
冰封的大门被彻底关上。
老板有些恍惚地回到客店。
齐莉菲问道:“这钟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板道:“那是丧钟···”
“发生了何事?”
“昨晚到今早的这段时间,城主和夫人被人刺杀了。”
城主府建立在山上。
两道府门,一整只军队把守,怎会有人能深夜潜进城主府?
况且大雪封城,什么人能在如此天气下准确找到城主府的位置?
军队包围了整座城市,大门已被封锁。
那个刺客此时是否还在江城?
炉火还在烧着,但众人已吃不下饭。
风林火和龙之剑对视一下。
良久,风林火终于开口,“是昨晚那个时候吗?”
龙之剑道:“也许,我们本该出去。”
风林火道:“的确。”
齐莉菲问他们:“你们在说什么?”
龙之剑道:“昨晚有一刻,街道附近飘来了鲜血的气味。”
风林火道:“而今早扫完雪,金锁就被发现冻死在半个街道外。”
齐莉菲皱着眉。
无论如何,那金锁少年都不可能在这样短的一段距离便冻僵倒地。
他究竟是迷路了,还是绕道到了其他什么地方?
城主之死引得江城大乱,所有进城的外人都要被一一盘查。
更何况风林火他们还带着兵刃。
齐莉菲走到老板面前道:“倘若我们被盘查到,请您一定为我们说句话。”
“我要说什么?”
“我们昨晚根本没有出去过客栈,怎么可能去行刺江城城主。”齐莉菲道。
老板道:“我不记得了你们有没有待在客栈了···”
齐莉菲怒极。
这时,商人往老板手心里塞了一张银票,并微微一笑。
老板也微笑道:“我好像又想起来了,的确如此。”
这时,齐莉菲发觉风林火和龙之剑不见了。
他们一只脚刚迈过客栈的门槛。
她掀起罗裙哒哒跟过去,“你们去哪?”
龙之剑道:“闲来无事,去见见那冻死少年的死尸。”
齐莉菲道:“那少年一意孤行地出走而被冻死···我也有责任,所以,我也和你们一道。”
商人看着他们身影远去,进了自己的房间。
半个街道外,几个老人仍旧扫着雪。
龙之剑停住一人手中笤帚,问那冻死少年的尸身现在在哪。
“临时装进棺材里,大抵还停在棺材铺里。”
风林火又问:“发现尸体的那位老伯呢?”
“刚刚还见了他···”
风林火又问:“那老伯长了何等一副面容?”
“你这样一说,竟想不起了。”
龙之剑怒道:“你们难道互相不认识么?”
无论如何,扫雪的几个人都回想不起第一位发现尸体的扫雪人长的何等模样了。
不认路,龙之剑便拖着一个老人叫他领着到棺材铺。
铺子里空无一人。
只有三只新棺材。
“不该呀,照理,铺子主人整天都在门口吸烟。”被龙之剑拖来的老人道。
三只新棺材就停在门口,十分夺目。
其中一只底下冒出血水。
龙之剑新刀一扬。
棺材盖开。
赫然便是铺子主人的尸身。
他胸口中央是一个刺孔。
手中的烟枪兀自飘着青烟。
烟雾缭绕。
昨晚,雪夜,的确百鬼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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