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良站在阳台上抽烟。
外面的雪开始越飘越大。大片大片的漫天飞絮,随风旋转。干燥的阳台扶手,却还没有积累起半点雪的痕迹。他从二十三楼向着小区路灯上瞅了瞅,那满天的雪,飞过刹那,宛若棉絮般纷纷扰扰。
忽然他的胃里一阵恶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中香烟的刺激,还是因为晚上吃的葱油拌面。他求助过田宇,那个外表冷峻的女孩,告诉他需要戒烟。然而事实上,多年的烟瘾,哪能这般容易说戒就戒的。
烟早就像成为身体必须的一部分。
好在没有风,下雪天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冷,甚至一件单毛衣,就能抵御阳台外的寒冷。不多时,小区的道路上,就出现了一个跑步的身影。这人他经常看到,除了下雨天,貌似就没有什么理由能阻止他外出跑步。
他将手伸到阳台外,让搓绵扯絮的雪,落在自己的毛衣上。又趁着雪粒尚未融化,急忙的收回,接着阳台上微弱的灯光,仔仔细细的看着毛衣上的雪花的形状。如此反复,可惜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可能是阳台灯光不够亮。
也许明天第一眼睁开的时候,上海的世界将会变的白茫茫。
他突然想到,这么晚了潘君伟还没有回来。他于是又将身体伸出阳台,看了看楼下的时不时走过的人影。他想到早上离开的时候,潘君伟并没有带上伞。如果他这时候回来,只能默默地祈求老天爷落下的雪不要越下越大。
他转身,从床头拾起那本《平凡的世界》。这本看了一个多月的书,还是没看多少页。他现在有心想要看下去,乘着一个人在家,好好的静下心来看点书。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砰”地一声关门声,他的第一直觉是潘君伟回来了。他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房门转动的声音。从他耳朵听到的声音判断,王博良的直觉很准。
“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王博良将手中吸的快到烟蒂的烟,又吸了最后一口,便丢在地上,随即踩灭。
“今天特别忙。”潘君伟照例将肩膀上的皮质咖啡色单肩包,放在他的角落。王博良早就知道,他那背包中,装的都是各种电话号码的资料。现在他祈求靠着那些电话号码,拿下一份销售业绩,才能保证今年过年的时候,心情不是那么的沉重。
“你知道元旦的时候,他们说要开同学会,你知道吗?”
“嗯,高仔和我说了。”
“那你去吗?”王博良拉上了阳台上的玻璃门,防止外面的雪落到屋里面。
“没有时间啊。我还要回厦门过年。如果先去武汉,在回厦门,这一个月的时间,就都在路上了。”
“也是。不然挺幸苦的。”
“那你去吗?”
“我应该也不去了吧,没几个人熟的了。”
“我也是,除了和高仔联系联系,其他的人基本也不联系了。”
潘君伟拍了拍身上的外套,雪融化成了珍珠般小水珠,如同粉尘挂在外套的绒线上。
“哦,对了,君伟,我买了几本书,有空的话,你也可以看看。我感觉写的挺好的。”
第二天,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像王博良想的那样。安安静静的街道,只有孤零零的两旁树枝,挂着点点积雪。
寒冷的早晨,雪早已停歇,即便漫天碎雪飘了一夜,也没能让上海的钢筋水泥上染上一层层白色风景。清清爽爽的空气,映射着不远处高楼的轮廓。一辆公交车驶入了小区门口的站台,片刻功夫,便见有人缩着脖颈快速的往车上窜入。
这是他来上海过的第一个冬天。
迷迷糊糊中,王博良感觉潘君伟起床时发出的动静,没过多久,随着门关闭的那一声,他就知道潘君伟去上班了。接下来,安安静静地房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随即,他伸了一个懒腰,揉了揉眼睛,披上昨日穿的羽绒服,静静地就坐在房间的窗户口,双眼一直看着窗外的世界,任由时光在自己身上一点点的划过。享受着一日来最悠闲的时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渐渐的喜欢上在潘君伟早上上班离开后,那种独特的寂静感。
昨晚的雪看上去并没有积厚,反倒是湿透了的地面看着更让人觉得冬天的寒冷,零星的雪沫挂在灌木丛上的树叶,挂在干枯的树枝架上,预示着昨晚确实下了一场雪。哎~上海的冬天除了那冻入汗骨的刺冷,一点也没有下雪后的那种欢乐。
反倒是昨晚下班走在路上时,忽然脸上感受到雪的触摸的那一瞬间的欣喜,让人内心回味无穷。
眼前的风景显然又让他失望了。
他想到了这几晚每天晚上做的梦。
在梦中总是出现一个人的身影。他没想过,原来薇薇的烙印不单单烙在了心上,更是烙印在了灵魂。他总是刻意自己不去想,却不想总是在梦里面出现。梦里面那清晰的脸孔,仿佛能看到她脸上细微的毛孔,在梦里面,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自己的心。每当梦中哭醒时,却发现,本该以为一直是干枯的眼睛,也会惹湿枕巾。
他努力眨了眨眼,甩了甩头,让一早上的胡思乱想甩出身体。
拿出手机,手机上有一些简讯。
老吴在半夜一点的时候告诉他,今天他要去客户现场那边,让他把上个月的客户数据报表统计一份,然后十点前发他邮箱。还有一条是田宇的,配了一张清晨的照片,告诉他,上海早晨的雪的容貌长什么样子。看样子,这个也是刚刚毕业的女孩,昨晚在公司又是一个通宵。发照片的时候,明显是刚刚从公司出门,即便照片做了美颜。
其余一些都是垃圾短信,不过是理财公司推销他去买他们的理财产品之类。
他忽然想到,潘君伟坐在办公司除了打电话,是不是就是点着鼠标,群发这些垃圾短信。真的难以想象会有多少成年人,会因为一条短信,就去买一些看上去好像是骗人勾当的推销信息。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八点,外面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急躁的噪音,让人感到蹙眉。此刻,王博良脸还没洗,若再不洗,只怕唯一的卫生间就要被其他人占据。他索性立刻穿好衣服,抽出一根烟,喊在嘴上,端着脸盆和洗刷用具,朝着卫生间走去。
待会还要早点去公司,给老吴导出报表。
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年对于王博良自身而言,多了些许不太一样的东西。是成长、也是生活的开始。从象牙塔走出之后,今年是他第一次将要堂堂正正的以一个独立成年人的身份,出现在家人面前。
一年时间的推进,老吴变的更加的忙碌,有时候几天时间看不见他一面。老胡最近老是出差。林子华看上去越发的春风得意。其他人照旧的起早他黑,翘首以盼着每月月底发的工资。
中午的时候,王博良和林子华、吴江华一起去食堂吃饭。平时,一般林子华都是和老吴一起去。谁都看得出,林子华在公司的未来,就是在老吴升职后,顶替老吴现有地位置。
这几天老吴一直在客户那开会。
林子华突兀的加入王博良他们吃饭的队伍中,谈话的内容就宴然如同一个只会转呼啦圈的人加入到歌舞团,让人觉得无趣的很。
不过这一次,林子华说出的内容,显示出他特有的消息资源。
“你们知不知道,老胡要被公司辞退了?”
“不可能,老胡手中有几个特别重要的客户,关系到事业部的发展。公司领导不可能不知道的。”吴江华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话是这么说,但是如果是发生了很大的事情,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违规了?”王博良咋了咋舌头,将吃完饭后,剩下的一碗汤,吸到嘴里面。
林子华摇摇头,说:“老胡在工作上比谁都谨慎,怎么可能违规呢?”又说:“我待会儿说的话,你们之后别传出去啊。”他压低了些声音,隐晦的眼神,往身后瞧了瞧,确认身后没有其他人。
“他在外面养小三,被他老婆发现了。前两天,他老婆都来公司闹。据说是直接去总裁办闹的。所以公司上层现在对他很不满意。”
面对突然听到的八卦消息,王博良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接话。
这倒并不是他认为林子华的内容有多劲爆,而是他天生对八卦的事情并不是特别感冒。吴江华倒是停止了进食的饭筷,难以置信地眼神,看着林子华:“你怎么听到的?”
“公司很多人都知道了。我也是听别人说,好像是被他老婆捉奸在床。前不久,老胡不是一直去宁波的项目组出差嘛。那边的项目组特别乱,经常搞些男女关系,老胡这一次去,估计也是在那边栽了跟头。”
“真的假的?我怎么不太相信你说的话啊。”
“你没发现这几天,老胡的脾气特别暴躁吗?”
听他这么说,王博良想到昨天向娜在办公区被老胡骂到流眼泪的事情。
“这都是不寻常的事情。”林子华拿起自己碗边的筷子,敲了敲桌子的边沿,发出叮叮叮的声音,“我看,公司辞退他的可能并不是没有,但是也说不定会让他调离现在的岗位。这一次反倒是老吴占了便宜。你们想,老胡降职降岗,谁的利益最大啊,肯定是老吴。看来今年是老吴的发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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