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①夜 泊 杜牧
烟笼寒水月笼沙，
夜泊秦淮近酒家②。
商女③不知亡国恨，
隔江犹唱后庭花④。
【注释】
①秦淮——秦淮河，在南京城内。六朝以来即为游赏胜地。
②酒家——卖酒之家。
③商女——即以歌唱为生的古代民间艺人。
④后庭花——陈后主荒淫,制作新曲《玉树后庭花》,以至亡国。故《后庭花》为亡国之音。
【讲析】
杜牧处在晚唐军阀割据外族窥伺的重重危机中,而李唐统治者又享乐腐化,缓歌曼舞,不惜民力,不管兴亡。秦淮河在南京,六朝时叫金陵,是一个曾经盛极一时,达官贵人们穷奢极侈,有过无数风流轶事的地方;也是门外楼头悲恨相续,无数国破家亡,沧桑变幻,不胜兴亡的地方。作为晚唐现实主义的诗人,处在危机四伏日益残破的时代,对此六代豪华只存遗迹的地方,月下闻歌,感时惊魄,写出了这首沉痛的挽歌。
烟雾薄薄地笼罩在河面上,江水寒浸浸的;月色也冷冰冰的;冷月照在沙上,江岸也凉幽幽的。这凄清的景色正是诗人凄清心情的流露。诗人面对过去无比繁华的地方,只剩下这荒江冷月的现实，游兴顿消，泊舟于河内靠近酒楼的地方。酒楼本应是宴游歌吹之处,但酒楼近在咫尺,却没有歌舞的声音,世乱时蹙,民生萧条。诗人虽停舟接近酒家,却不闻楼上酒客笑语,自己连举杯消愁的兴趣也没有,只是怆然地面对荒江，周围一片悄静,因此,隔江的歌舞声清晰地传入耳里, 《后庭花》这个曲子也听得清楚,于是,诗人发出沉痛的感叹,这是亡国之音呵！这些歌女怎么不知道这个教训，还在歌唱呢。
诗虽然与散文不同,但总是“意脉贯通”的。这首诗的“隔江”二字易被忽略, "隔江”同前二句似乎不连贯,既然泊舟近酒家,理应顺接而下写酒家如何如何,然而置酒家不写，而去写“隔江”如何，似乎有点别扭。仔细一想：诗人正以此强调“隔江”二字。“隔江”二字暗寓那些处在深宫之中,远离现实，脱离人民,不知危机四伏迫在眉睫的统治者，还在“缓歌曼舞凝丝竹，尽日君里看不足”。唐末距陈隋不久,陈隋亡国之痛,可说“殷鉴不远”。可是却连《玉树后庭花》这亡国之音似乎也不知道似的,还时时犹唱后庭遗曲。以“商女”暗指李唐统治者，不吸取历史的教训。诗人为了突出这“隔江”二字,在前面写现实的冷落凄凉，经济萧条，民不聊生，连酒家也一片寂寞。正唯其一片寂寞,所以“隔江”的歌声才嘹亮入耳,才听得真切,所以意脉是连贯的。先伤今感吊古，以古喻今，以今鉴古，互相照应,而且,以唱的动景衬托荒江冷月的静景,诗的意脉不仅贯通而且流畅，跌宕有致。诗人对景对事有真实的感情，千百年来读者总是同诗人一道发思古之幽情，不然为统治者唱挽歌的作品,何以会有这么强的艺术生命?就在于它能从感情上激动人们去总结历史的教训,使不同时代的人有不同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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