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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啊!没睡觉吧!”
晚上七点吃了夜饭,二妮摸出电话打给三妮。
“还没呢!二姐有啥事吗?”三妮正坐着马扎,搓洗儿子顺顺白天换下的脏衣服脏鞋子脏帽子。这小子正是调皮捣蛋狗不亲猫也嫌的年纪,一身衣服穿不到黑就已经面目全非了。没办法,三妮只能每天地换每天地洗。
“是这样的。我和你二姐夫这几天厂子里正忙不好请假,家里还剩一点儿花生没人摘完。你如果不忙,就过来帮着摘摘吧!”
两家隔得近,既然二姐已经提出要她过去帮忙,三妮也不好推脱,只能应承下来。
第二天,三妮早起做了早饭,匆匆扒拉几口就带上顺顺去了二姐家。进了门,二姐和二姐夫正在饭桌上喝汤,桌上还有昨天啃剩的排骨和一盘炒辣肠。见她来,二姐连忙喝干了碗里的汤,招呼着妹妹进门。
塞了一个橘子给了外甥,二姐引着妹妹来到屋外,指着门外处贴着墙壁而垛的一溜儿带着果子的花生秧子说,“呶,就这一点儿了,没剩多少。你帮着摘摘吧。听天气预报说大后天有雨,你加把劲儿终取在雨前把果子都摘完了。”
三妮顺着二姐手指的方向看去,好家伙!这哪是一点儿,简直是一个大长垛。花生秧子压得紧实,如果打乱垛估计整条街道也盛不了。想归想,但三妮人实在没有二心,虽然心里有些不情愿感觉被二姐糊弄了,但碍于亲情还是应承下来,并打算竭尽全力地帮着二姐将它们弄完。
第二天,三妮来得早,二姐和二姐夫还没吃完饭。吃了饭,碗筷胡乱搁进水池,梳妆一新的二姐背着挎包,麻利地跳上二姐夫的摩托车。火红色的摩托车,像一匹奔驰在原野里的野马,撒着欢儿载着夫妻俩很快没了影子。
二姐夫妻走后,三妮就找来竹框竹篓忙活开了。天逐渐热了起来,毒辣的光已经开始像把小锥子剜向人的皮肤。用不了多久,那光却极有穿透力,能将遮阳伞下的人隔着伞布烤焦了似的。眼看着伞下的阴凉之处越来越小,光的影子越来越大像要霸占了整个地面。火辣辣的光,滋烤着青灰路面,滋烤着三妮的肌肤。三妮摘下帽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看着玩累了的儿子靠着花生秧子呼呼睡去,赶紧上前抱起进了二姐的房。放好儿子,三妮扎着头巾戴着草帽重回阵地甩打果子,那家伙们硬得像小石子一样,得了重力敲打四处乱溅,所撞之处就像遭了弹恪一样,生生得疼。
傍晚,二妮的厂子下班了。女同事娟子拐了拐还不起身的二妮的胳膊说,“发什么愣呀!赶紧走啊!趁着下班早赶紧回家收拾花生果子。”可二妮掀了掀眼皮儿又把头埋进缝纫机里,慢条斯理地说,“你先走吧,我还想再加会儿班。我家的果子快弄完了。”
娟子只好自己骑车走了。硕大的缝纫车间只留二妮一人操作着缝纫机突突地跑活儿。娟子骑车路过二妮家门口,看到一个包裹严身上挂满灰尘的人,正用力地握着一把花生秧子朝着竹筐敲打,她突然羡慕极了。
“难怪二妮要留在厂里加班,感情家里请了帮工啊!”她艳羡地在心里嘟囔着。
娟子走后,这天眼看着要黑了。三妮等不到二姐两口子回家,回屋抱起孩子掩上大门回了自己家。丈夫强子每天都要上班,干了一天的活儿,人家下了班还要等着吃饭呢!进了家门放好孩子,三妮把自己赶紧洗吧干净去厨房准备晚饭。丈夫强子看她急手忙脚地模样,一脸哀怨地说,“你二姐又找你帮着干农活儿了?你不会推脱不去吗?看累的这个熊样儿。”强子嘴毒但心眼好尤其疼老婆。他有些心疼地一把夺过老婆手上的围裙,将她撵出厨房。出了门,三妮感激地看了一眼丈夫,大声喊了一句,“我二姐可说了,我帮她们弄好花生,等花生晒干了榨了油,她会送咱们一桶吃。”三妮的话强子似乎听进去了,反正再也没有哀怨声从厨房里飞出来。
一连三天,三妮吃了饭就来二姐家帮忙收拾花生。而二姐除了嘴里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客气与感激的话,一个工都没舍不得落下。每天吃了早饭,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照样和二姐夫一起夫唱妇随离开家去赚钱。在三妮的坚持和努力下,二妮门口一大堆带果子的花生秧子,终于敲打完了。三妮是个闲不住却又极其用心的人。弄完花生果子,她还找来绳子将这些脱了果子的干秧子,像捆麦子一样扎成一个个的小捆后,将它们一个挨着一个摆在墙根下接受着烈日的煎烤。那一堆堆随着秧子从地里带来的泥土,也被她一小车一小车地推到了垃圾桶旁边。
经过她的努力,二姐家门外由原先闹哄哄的杂乱一团,变得清爽悦目干净整洁。二妮回家看到这些,跑至三妹跟前一个劲地夸她能干,夸她人好。但连日的突战,三妮的身体虚脱极了,连与她客气的话都不想多说就回家了。
晚上,二妮家突然有一位老朋友来访。二姐夫骑上摩托连忙跑去镇上买了几个小菜回家。
“三妮,今晚来俺家吃饭吧!你姐夫买了俩小菜。”二妮摸起电话打给妹妹。
“不去了二姐,我想早点睡觉,这几天太累了。”三妮友好地拒绝后,二妮再没邀请。甚至都没说,你不来拉倒,让强子带着孩子来吃吧!晚上,三妮躺在床上看着孩子睡后露出甜甜的面容,听着强子在底下收拾厨房发出的乒乓声,心里感觉很不是滋味。
日子不咸不淡地往下划走,一转眼二妮家的花生晒干了入库了。一个秋季的礼拜天,二妮的丈夫驮着一三轮车的花生果子突突地飞去了油坊。天还没黑透,他就拉着好几桶冒着金色油花儿的花生油回家了。
“三妮,你二姐夫昨天去油坊了,榨了满满五大桶花生油,给了你一桶没?想当初她家的花生果子,可都是你帮着摘的。”这天,三妮正带着娃坐在井台子旁洗衣服,邻居六嫂也推着一大盆衣服走过来。
“还没呢!不过我二姐早就说了等榨了油要送我一桶呢!”三妮扬着头一脸肯定地说。
回到家,三妮和强子在饭桌上说:“二姐家榨油了,咱家很快就要有香喷喷的新花生油吃了。”强子听后一边吧嗒着嘴一边说:“等二姐来送油,你付点钱给她,人家种地是要花本钱的,咱可不能白吃了。”三妮应承地嗯了一声,但心里却有些不甘心。
日子继续,头顶的白杨树的叶子由青绿变得浅黄,北风一吹,擦着头皮哗啦啦地往下掉。三妮换下单衣换上了秋衣,一边带娃一边等二姐来家里送油。但她不知的是,一个礼拜日的上午,二姐正坐在二姐夫的摩托车后面,一手拎一桶油,突突地朝着城里奔去。
“去哪儿啊二妮?”邻居马玉梅见到夫妻俩全副武装地骑在了小电驴身上,随口问道。
“进城去俺堂妹家转转。今年的新油榨出来了,先送两桶给她们尝尝鲜。”
“二妮真是一个好人,今年的新花生油这么贵她也舍得送人。对方还不是个亲妹。”二妮和丈夫走远后,马玉梅和邻居花婶儿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啧啧着。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堂妹的老公在基检委上班有本事,二妮这是去活络关系了。你们啊心眼太直了,都学着点儿吧!”花婶儿是村里有名的万事儿通,撇着嘴训斥包括马玉梅在内一群头发长见识短的婆娘。
“可我看到这果子可都是她亲妹帮着摘的。要送,也得先送给人家一桶尝尝。”刘快嘴说。
“是又怎样?谁叫三妮的男人不在基建委上班呢!”花婶儿笑侃着回答。
“三妹啊!这么早就带顺顺出门玩儿了?你瞧瞧,我身上的这件衣服咋样?”二妮正要去上班,在拐角处遇到三妮。她急忙跳下电瓶车拦在妹妹跟前。
“哪儿来的?”三妮瞅了瞅二姐身上的那件像床单一样花里胡哨的新衣服,只见上面镶嵌着的一只只妖艳的花朵。白色粉的红的,人像跌进了百花园。她实在看不出这件衣服有多高级?脑海里只浮现出一个字“土”。
“好看不?你姐夫的堂妹送的,咱乡下买不到呢!这都是城里货色。”二姐眉飞凤舞地和三妮解说着,眉眼里全是炫耀。三妮不想对她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借故有事儿拉着孩子就要走。
“哎三妹别急着走啊!那花生油我寻思着今年俺就不给你了。一共打不了几桶不够分呢!明年,等你再来帮俺家摘果子,二姐一定送你一大桶。”二妮跟在三妮的身后喊。
“不用了。俺全家对花生油过敏。”三妮没回头,淡淡地撂下几句话扯起儿子的小手就往街心里走。当她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二姐门前那堆早已干透码好垛的花生秧子上时,第一次感觉它们是那么的碍眼。
尽管阳光依旧在头顶作威作福,但三妮却感觉内心凉凉的,连带着身上也没有一丝温度。她对她与二妮之间的姊妹情起了深深怀疑:即便是她不曾帮着二姐一家干这些农活,亲人之间你送我点儿,我回报你点儿也很正常啊!令她伤心的是她的真情得不到回报。难道亲姊妹之间也需用利欲权益来衡量吗?呵呵,三妮想着突然感觉可笑和可悲。这个社会怎么了?这个社会的人又怎么了?难道亲情远远不及物质与权益有分量吗?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二姐那张笑靥如花的脸,那张永远只会说不办实事的巧嘴,正像一个黑暗的无底洞,在不断吞没着亲情、吞没着姊妹之间的那层信任与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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