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雾霭沉沉，阴雨回南，走时晨曦初露，万物新生。来时不易，别时匆匆。
离开北京的时候已经安耐不住心里的窃喜，毕竟是整好一年没有回家，直到快抵达广州，看见铁路旁稀稀疏疏的芭蕉树，离家越来越近的时候，却不知道怎么和家人见面。毕竟这一年少有联系。
回到家，看见老妈还在给顾客剪头发，我拖着行李箱走进去，说了句我回来啦，然后她只是笑了，然后继续剪头发，过了一会她说，把行李放三楼，那里有个房间是干净的。放好行李，坐着看她剪头发。她从去年中旬和一个老校长学剪头发，学了5个月又开了这家理发店。
理发店布置得很好，一楼理发，二楼还有几张理疗床，墙上贴好墙纸，店里还有很多彩灯。她装修的时候打电话问我，店里墙面是砌瓷砖还是贴墙纸，问我能不能给她在网上买一些墙纸，那时候我只是敷衍地说了几句贴墙纸不防潮，用不了多久可能就会掉。
到家当天她还给我剪了个头，剪着剪着她说，琛琛，你头发这么少吗？我记得以前你头发挺多的呀？我说，哪有，我本来发际线就高。她还是说，现在这些东西不干净，吃多了对头发不好。剪完她又说，我改天给你烫一下，看起来好看一点。
铺好床，我躺在床上，听到楼上有鸡鸭在叫，每年老妈在年前都会准备好鸡鸭，过年的时候杀鸡敬神，鸭肉留着自己吃。
回到家，生活节奏突然降下来，早上帮忙店门开张，中午买菜做饭，看着邻里左右也都在卖年货，大街上买菜的人熙熙攘攘。这样的镇上大家都是自给自足，自己的店铺自己家的员工，大家谈论的都是这个镇上的事。
店里有一把吉他，听老妈说这是老弟从学校拿回来的。他晚上有时候会坐在店里弹上几首民谣，店里音响放的也是他手机里的民谣。老妈说他在学校又学不到什么，不知道和谁学了吉他，学了也快一年了。老妈说，唉，他就是喜欢搞这些，学个吉他也好，总比在外面抽烟喝酒好。
我之前也想学吉他，但是没有时间只能草草了事。他会弹的曲子很多，我听起来弹的还不错，弹着弹着自己还愿意哼几句。他也不喜欢说话，时不时看到他跑到店门口抽根烟。初中那会家里常常没人，我和老妹上高中住校也不在家，他就慢慢开始泡上网吧，抽烟喝酒。直到去年他从管培学校出来，也可能是年纪又长大了一些，开始变得懂事一些。
我始终觉得他心里有一堵墙，而这堵墙是我们造成的，他一个人的时候被困在黑暗的墙里，民谣像是切合到他内心的一条条缝，帮他填补了很大一部分。过年他想换一把好点的吉他，我和老妈说，他喜欢弹吉他挺好的，帮他换一把吧。后来我翻了翻他QQ动态，里面有很多他弹吉他的视频，可惜我以前都不知道。
今年见到我妹，她确实是胖了一些。之前她想从南京去北京看看我，又被事情耽搁了。我想起不知道谁和我说过，女儿会是家里贴心的棉袄，我真是深有体会。我和老弟平常话不多，还亏老妹平常和老妈说一些话。
她今年在南京读大二。今年大家围在一起烤火的时候，也试探了一下，她说她想当老师。在我说今年可能会和公司先签一年劳动合同，她听了说，她不想在大城市呆，她就想当个老师。后来我偷偷和老妈说，既然潘希想当老师，如果她读完大学也愿意继续往上读，那就让她读好了。老妈说，她如果愿意，当然给她继续读。
除夕那天是老弟的生日，早早老妈和我说订了一个蛋糕。那天晚上，我把菜准备好，等着大家坐下来。店里还有人陆陆续续剪头发，老妈顾不上饭桌，还在忙碌，老弟一个人先上桌吃了一些。我觉得好笑，越是在这种阖家欢乐的时候，我们家的步调总是跟不上。
老妈忙完已经十点了，菜也凉了，我坐在旁边，我问她，你要我回来干嘛？帮你看店？你要是再这样，我以后也不会回来了。她吃着凉菜，有点委屈的样子。我又说，所有人都知道你很拼，我也知道，但是今天过年还是潘明德生日，他也18岁了。她吃着饭说，我知道我不能做很久了，我也老了，你外婆和我说，人到四十岁，是使不上劲的，我现在才觉得你外婆说得对，我做不了很久，我尽可能地把事情做对做好。
那天晚上我们吃了蛋糕，我让老妈拍了照片，印象里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给家里人过过生日了。我让老弟许了个愿望，他正经的在他18岁的时候许了一个愿望。我发现其实不是大家不愿意说话，只是大家给对方的时间太少了。
我准备回北京的时候，我和老妈说，今年没有吃到扣肉腊肠，我想拿一点走，她起了个大早给我准备了一些。一大早，我让老弟送我到了高铁站，到了高铁站因为太冷，他点了根烟，看着已经比我高的他，我和他说，回去注意安全。老妈也给我发了条微信，琛琛注意安全。我们家向来这样，不会说辞，只有一句路上平安。
以前我以为长大很远，但是不知不觉就在长大。我以为离家是很远的事情，但是我也在悄无声息地离开。就像列车进入山洞，黑暗中仿佛一切静止，但是当车厢再次被照亮，山洞已经不再是那个山洞。
我深刻地体会到，90后的孩子即便见证过中国这么多的变革和发展，但他们始终是在变革的过程中，有闭塞有晦暗，对于每一个家庭里的小成员，留给我们的只能是野蛮生长。
我曾经和我弟说过，你经历过的灰暗历程，我们大家都经历过，但是我们每个人面对这段历程的选择又不尽相同，你可以选择隐匿在灰暗之中，你也可以挣脱灰暗，但是没有人会帮你告诉你，路该由你自己走。
2020，祝大家一切顺利，野蛮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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