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壳

屋子里除了一屋子书，什么也没有。安在屋内不停地走，像头困兽。

母亲又走了，不知去了哪，会离开多长时间。一切都没有声息，恍若水退去。她疑在梦中可又不是梦。

窗外阳光穿过枝杈，撒下缕缕光束，阴翳间一种明暗几何的美。风吹过，枝叶颤动草丛如浪，空气中各种花香鸟鸣。

她不愿呆的书屋，厚重发霉的味，那些书阴森毫无表情。远没有邻家小伙伴那样好玩，没完没了的唏哩哗啦，女生间的小秘密，还有各种化妆术，撩帅哥的经验。她大呼小叫喊着新鲜;或是各酒吧游戏厅彻夜不归，和一些帅哥飙车在夜色里，疯狂在她的体内滋生。

现在她哭喊着，趴在窗前捶打着玻璃，外面的人悠闲或神色匆匆地走过。挥着手喊着她们的名字，像被反弹回来，她是不存在的。

他们依熟悉却陌生。恨意顿生，愿他们都会遭遇他们所付出的遭遇。书架上的书一本本地扔在地上，它们黯然失色，金句良言人生经验不过一堆废纸。

一位颤微微的老奶奶走过，她脸上的皱纹纵横像沟壑，目光浑浊地望着脚下，路过窗口时望了一眼她，身子矮了半截，慢慢又露出半身，粗重的喘气声，骂了“真不钟用”，走过便是空白的窗格，长久的沉寂。可她都听得见老奶奶步子的尾音，冗长而轻。像二胡的颤音随时会跌倒在某个墙角。

一个青年人走过，一个小孩跑过……窗外的景物在玻璃上变幻，一株草露出窗台，一棵野葡萄爬了上来。

对着葡萄嫩黄的须说话，对着小草，小星星，偶而路过的风，跳上窗台的一只猫。它们默默，空气中一股清凉，时间在写着注脚。她跌入深谷绝望勒紧。

任何都是徒劳，挂在悬崖边。坠入是另一种享受？

屋内的书森默无语，书香四溢。

许久，目光停驻随手拿过一本，对着窗户，如蜂蝶飞入花丛。

第一天不耐烦，第二天意烦意乱，地上书到处都是，纸片飞扬。

第三天以后，那些书中的文字静默无语，纯净得如走入天堂。

一股清凉，一股花香，慢慢地一吸再吸，眼中一抹欣喜。

慢慢地一切都慢了下来。屋内的灰尘落在书页上，阳光中她的粗布蓝裙有着阳光的味道，书页上的文字也变得温暖起来，有了芳香。窗外布谷鸟在叫，风吹过蔷薇，孩子们在唱歌。

许多时候和书相伴，和那些有趣深沉的灵魂交谈。渐渐地外面的世界很远，仍喧嚣。

那棵葡萄已爬满全屋，密密的枝叶已遮住窗，几串果实低垂。

书架上的书已翻动许多。屋内静谧芳香流溢。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安把书架上最高处的书都读了一遍，目光平静温和。

一个少年走过，敲打着窗户。窗口的葡萄何时已褪去，窗户已开。

母亲何时立在门口，笑容意味深长。她丢下手中的书，扑进怀里。

“你这副皮囊变得好重。”母亲身体倾斜，站立不稳。

“自是不空空如也。”

母亲扫了一眼书架会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