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厚重的木门，室内溢出的暖气瞬间被白雪吸收。欢声在冷夜中冻结，在晚高峰过后的城市街道上，碎得一点声音也无。
雪早已经停了，路面冻结了一些。琉声立在路灯下，些微晚风吹下高处的积雪，细碎的银屑波动，将平静的影子扰得飘忽又单薄。
“我跟店长说了几句话，抱歉啊让你等这么久，冷了吗？”
“没事。”
有种奇特的平静弥漫在两人之间。
“我送你回去。”
琉声没说什么，只是默不作声的往前走。初良虽然怕她还在生气，但还是一手挽着琉声的胳膊，因为知道她怕滑。住处离这里不远，初良还在组织语言准备向琉声解释自己为何瞒了她关于仲樾的消息的时候，一阵手机铃声割破了沉默。
陌生的号码，琉声看了两秒，接了起来：
“他的……学生会除名警告？”
不是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情。
又不是。
那股焦躁又涌了上来。
“琉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将她死死地抱在了胸前，抱到连自己都觉得呼吸困难的程度。
“喂你……没事，我明天再打给你，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勉强结束了通话，琉声任由他这样紧紧的抱着，直到开始有路人向他们投来奇怪的目光时，才说：“今晚去我家睡。”
“不是，我……”
“不是什么，别忘了给你室友打个电话要他们不用等你了，都这么晚了还不快走，我困了。”
无情绪的语气，没有平息初良的焦躁，但是在他讷讷地放手之前，琉声都没有从他怀里离开。
在琉声租住的旧公寓里，初良还是有些拘束。给室友打电话的工夫，琉声泡好了热茶端来，在沙发旁蹲坐着，显得比平时小只，但初良还是低着头不敢直视她。
琉声叹了口气：“你啊，在介意些什么呢？”
“……怕你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
“……”
“要生气的话，也不是因为你想的那件事。”
“……你怪我没有把仲樾学长的事告诉你吗？”
“那是当然的吧，不过就算你不故意瞒我我也不一定会知道就是了，毕竟几个月来完全没有关注那个领域的事，根本就没在想。”琉声喝了口热茶，脸颊在残留的冷气和热气的共同作用下有些粉红，“但同学的父亲去世没个表示还真是不太好啊……”
“结果会很麻烦吗？”
“也还好吧……往小了说也不是什么大事，照那家伙的臭脾气来看我不去搭理他反而更好，而且还有陈乾在呢。”琉声的语气里没什么在乎，这让初良有种一拳捶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事情的大小高低程度，已经搞不清了。
琉声起身看初良的茶杯：“你都没喝吗，要凉了，我再……”
“我很嫉妒。”
茶杯在地毯上转了半圈，暗色的水迹缓缓渗开。
初良从后面搂住琉声，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现在也很嫉妒，因为你觉得我和其他人一样，不敢瞒你、不敢骗你、把你当做权威，但我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被抱着的琉声只是静静地坐在地上，许久，才动了动被初良紧握的渗出了汗的手。
“在学生会你是别人眼中最厉害的学姐，平时是陈乾学长最好的朋友，对店长来说是像家人一样的存在，在事务所也做得特别好，甚至，在仲樾那里，都是被认可了的具有才能的人。跟你这样优秀的人谈恋爱，会让人非常没有安全感。”
琉声的喉咙感到一丝干涩。
“感觉颠倒了，我是想让你嫉妒我的。”初良把脸埋进琉声及肩的头发里，“就算我没什么特别的，也想让你能依赖我。我从来都不后悔和你在一起，可我怕你后悔。”
心跳，几乎要停止了。
“但我最怕的也不是你后悔，我害怕我自己，会觉得不管把你变成什么样都没关系，想让你留在我身边。看见你对任何人笑都会觉得嫉妒，连看到你变得更优秀都会觉得生气。你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呢？只要在我身边就什么都够了。可我又成不了那种什么都能够给你的人，其实是我一直在跟自己过不去，甚至还做出了隐瞒你的事情，想让你哪怕是为我生气也好，真是太幼稚了。可再这样下去的话，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来，明明你什么都没做错的……对不起，我竟然变成了这种……”
嘴唇像是碰撞一样的，触在了一起，然后，传开一丝血的味道。
被琉声狠狠地咬了，明明是她先亲吻自己的，初良一时反应不过来。
“想要我怎么做，只要告诉我就好了的，告诉我的话我什么都会做，辞去实习、放弃考研、跟谁都不来往、只在你身边，要我做的话，我什么都可以做到……”
“不是的！不是要你这样、这……”
“连这样都不可以吗？”
“不可以……什么？”
“我不知道要怎样证明我有多爱你。”
琉声仰视着初良的棕色眼睛里，有着温润的湿气。
“我就知道你会不安心，但又不确定。是因为我是学姐吗？而且又是工作狂、个性强势，还有跟陈乾、赵子贤那么多男生的关系又那么要好，你会不会觉得我太……那个。”琉声皱着眉头把脸偏向一边，“之前我用来安身立命的优点和长处，现在却好像变成了我们之间的隔阂。我也很担心，所以也想过干脆都舍弃掉吧，只要在你身边就好……可那样的话，我就不是我了。“
季琉声不是季琉声的话，初良又是什么？
“靠语言构建的关系，其实是非常脆弱的。你了解我，知道我是一个相信实际行动的人，靠行动证明自己有多努力，靠行动来验证你多喜欢我，可我好像忽略了用行动来表示有多爱你。”
“没关系的，只要你能知道我有多爱你就好。”
琉声的手抚上初良的脸颊，只有指尖是冰冷的。
“但对你不公平不是吗？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帮我、照顾我，可是再热的心，如果我没有回应的话，恐怕也会被凉透的。”
“不会的！你要相信我……”
要相信自己什么？太多的感情涌上来，初良反而不知道从何开口。
明明是喜欢她到想要能够任意改变她的形状的程度，可真正要把她变成什么形状，自己才能彻底放心呢？
“喜欢”本来就不是能让人放心的东西啊。
”我也会害怕，所以才绝不依赖别人、绝不为人改变。明明想着要为了你变成任何你想要的形状的，但不管怎么做自己都还是以前的那副样子，觉得喜欢你就像我保持自我一样重要。该说对不起的其实是我啊，没办法为你做更多改变，没办法更喜欢你。”
“……你不用为我改变的。”
“可我怕你不喜欢我了啊！”
啊啊，不要做出那么悲伤的表情，明明说着让人开心的话，可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想哭呢？
是因为我啊，初良终于明白。
就算是两人都怀有不安，但如果两人担心着同样的东西的话，不就正好可以抵消了吗？
“你一直伶牙俐齿的，怎么不早说出来啊……”
初良把琉声抱在胸前，相触的热度融化了心中所有的黑暗。
“刚刚是谁说语言构建的关系很脆弱的来着？”
琉声用力地摇着头，耳朵和后颈都涨成了粉红色。
“怎么办，我已经没办法不爱你了。”
TBC
上一节：两季之蝉 蛹（3）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