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笑西风，若水雨微尘

1

“吁——”马若水向后仰着，勒紧马缰绳，随即马儿停住，在湖边停下。她跳下马，将缰绳系在一棵柳树下。

若水透过垂下的柳枝绦儿，看见她的师兄——宇微尘，果然还在老地方站着。

她往那一弯湖上的拱桥轻声走去。

宇微尘站在桥上，看着湖面上起起落落的几只黄鹭。她看不见他的脸，只是看着他的背景。傲然挺立，如同松柏；宽厚高壮，又似青山。

“嗯——”若水站在他身后，发出一个提醒的声音。

宇微尘转过身来。他穿着月白色的长袍，腰缚蓝色腰带，下悬墨绿色翡翠吊牌。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湖水一般沉静，目如秋波浪一般荡漾。若喜还严肃，若肃又含情。

“若水师妹，你来了！”宇微尘爽朗地说。

“师兄，让你等了！”若水笑着说。

宇微尘拍拍若水的肩膀，笑说，“一年未见！师妹似乎又长高了些！”

“哪有！”若水低头，又笑了，“是师兄老了吧！”

“师妹果然还是这么调皮！”宇微尘摇头笑笑。

他们沿着拱桥，往前走去。

2

“师妹是有什么要事跟我说？”宇微尘问，“自师父死后，师妹说过不再回江南这个伤心地了。”

“师父已仙逝，但还有天下大任在。”马若水定定地看着微尘，“读书人，当心怀天下。这是师父教导过的。”

“所以，师妹的意思是？”宇微尘的眼睛雾蒙蒙，如烟云般飘渺。

“师兄，跟我北上行军打仗吧！如今八国联军就要攻入京城了！”苏若水摇摇宇微尘的手臂，殷切地看着他。

“这……”宇微尘沉吟，“师妹，你不知道……”

“我知道！”若水又拍着微尘的肩膀，“师兄因文字狱下牢3年，你对朝廷有敌意。”

“是。所以我在此归隐，不问世事。”微尘低头，又看向飞过的一只黄鹭，“只想归园田居，了此余生。”

“师兄气度淡泊。可是我们要救的是天下苍生，而不是那皇帝老儿！”若水慷慨地说。

“飞花落叶上心楼，纵古观今笑语留。自在逍遥书中取，不拘形述笔成流。”宇微尘吟道，“我以我手写吾心。修文写字，也是一种精神上的救济。”他并没有被说服。

湖上烟气袅袅，鹭儿时起时落。湖边四周垂下翠绿的丝绦。

“良辰美景奈何天，为谁辛苦为谁怜。”若水吟。

两个人并排看着碧绿的湖面。静静地沉默。只有鹭儿声，虫鸣声。

3

突然，马若水像想到什么似的，轻快地笑起来。

她转向宇微尘说，“师兄，我俩从前就喜欢斗文。不过我总是斗不过你。若是今日我斗赢了你，你便和我北上。”

宇微尘笑了，“师妹斗不过我的。”

马若水嘟嘴，又调皮地笑道，“师兄别废话了。今天的规矩是，师兄以诗咏一物，师妹便相关咏一物。”

宇微尘温和地笑了。他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好。就如此。”

这时候一只野狗慢腾腾地走过来。它看着他们，也不怕，摇头摆脑，晃荡着尾巴。

宇微尘眉色一喜，思索了几秒，随即脱口而出，“子时小屋听风语，待晓街头遇犬趋。亦步亦随不识处，且行且伴总知途。”

苏乞儿笑了，“师兄咏狗。我就咏这狗踏的路。”她略低头想想，“墨迹未干泪已干，相思未断情已断。 遥知不是路太远，身是牵绊多扰乱。”

“哈哈哈！”宇微尘爽朗地笑，“师妹这诗好。只是不太切题。”

“有深度就行。”若水偏头一笑，“师兄接着来。”

湖面上浮着一把残破的铁剑。宇微尘看着，咏出，“风吹雨淋出深山，水淘机选见黑颜。若想身成百锻锭，烈焰焚身只等闲。”

“好诗，师妹看出了师兄的志气！”若水笑得灿烂。“排山倒海总是难，万水千山都是情。 比情可待成追忆，当时道是枉然矣。”

宇微尘露出惊喜的神情。

“师兄方才咏高志，师妹就咏旧情了！”若水笑一笑，“希望师父从过去的情绪里挣脱出来。”

宇微尘微微一笑，略颔首。“师妹说得有道理。秋日来了，冬也要来了。”他又缓缓吟出，“暑意渐消今日始，秋思未了夜可期。玉兰灯下楼前舞，鹭丝尘下湖中食。”

“春风扫绿叶，何事闲来苦。 冬风迎冬梅，春风催桃花。 ”若水看着微尘，吟出这首诗。“师兄，人要往前看。”

她淡定地迎着微尘深切的目光。

宇微尘的眸子还是深如星，又比方才璀璨许多。他的面容温润如玉，又神采飞扬。他灿烂地笑了，像一朵广玉兰花。

“师妹进步不少。”他拍着若水的肩膀。“是师兄裹足不前。”

他拉起若水地手，就往桥的一头走。

“师兄你要去哪啊？”若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师兄变化这么快。

“北上行军打仗！”微尘回过头来，昂扬地说。

“哈哈哈，我太厉害了！”马若水捂嘴大笑。

4

马儿还在那里悠闲地吃草。

“一起上马吧！师兄！”若水爽快地说。

他们两个人跨上那匹马，若水在前，微尘在后。宇微尘“驾”地一声，马儿向前奔去。

很快轰隆隆的雷声，下起了小雨。秋意湿冷。马速加快，只闻呼呼地西风声。

“师妹冷不冷？”微尘大声问道。

“和师兄在一起，不冷！”若水笑着大声回道。

“策马笑西风！”微尘对着前方大喊。

“若水雨微尘！”若水也大声回应。

“一骑红尘归去也，谁人挡我从军行！哈哈哈！”宇微豪壮大笑。若水知道，师兄骨子里是豪壮的。

马儿飞踏，只余下不断踩碎的马泥路，绵延在风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