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爱着点什么

我昨天看了朱生豪的情书集，被那一片纯真浪漫打动了。怪不得他翻译的莎剧总让我心头微颤，喜嗔不能自已。看看自己写的，功能性的文章越来越多，每篇必然要想通个什么问题。乏味极了，还说什么快意人生呢！

今天我就想什么说什么了。未成年人及完美人士请迅速离场！

姨妈过后的第一天，是我每个月必然暴躁的一天。万事不顺心，看谁都不顺眼，连我自己的每一根头发丝都那么讨厌。我现在就恨我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吃饭，害得我必须做饭。不过按照经验，明天就好了，今天就尽情暴躁吧！烦躁会放大种种不如意，想着想着连自己觉得荒唐。可见那些功能性文章还是有用的，漫漫日常中可以定心安神。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句话我最近才读懂。我以前想的是“人有远虑，必有近忧”——眼前的事儿都愁不完，想那么远岂不是更添烦闷？非也非也，悲观是一种远见。把未来接受以后，会发现眼前的事儿根本不用愁。所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祖宗诚不欺我！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意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

——《情人》开头（杜拉斯著、王道乾译）

我以前读不懂这段话。我也知道我没读懂，就一直想懂。前天晚上，看到这张照片，我一下子懂了。

杰里米.布雷特

杰里米是84版福尔摩斯的扮演者，第一季里意气风发，精明强干。但第二季伊始，爱妻骤然离世，他深受打击，此后被躁郁症长久折磨直至去世。这张照片应该是他晚年留下的。

我想到被躁郁症、抑郁症折磨的两个朋友，想到自己的悲哀和痛苦，想到自己讨厌的人的悲哀和痛苦，想到人世间所有的悲哀和痛苦。我觉得每个活下来的人都太不容易，每一个满脸伤痕还能笑起来的人，都令人心疼和心碎。所以，“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

这是懂了生活以后才会有的爱。

如果有一天，我与那位抑郁的朋友再见面，也许我们都老了，互相摸着白发和干枯的手。我会说：“这些年不容易吧。但是你看，我们都还好好的。现在的你，比15岁还要美，比2020年还要美。现在的你真美。”

（写到这里我已经泪目……）

人一定要爱着点什么。清楚了远方，最怕当下陷入虚无。我以前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爱，没有主心骨，慌里慌张。但人最爱的注定只有一个，细细想来，这些年寒来暑往从未间断的，其实只有写作。因为是如此自然而然，反倒没有把它当成过一件事，就像长着眼睛反而看不到眼睛。其实爱写作就是话多嘛。

有一个爱好，便能心有所寄，让人在孤独无聊的时候免于孤独和无聊。这是多少人的教训。

近来跟朋友欢聚几场，甚是畅快。我一向重见面，轻离别。这是一种取巧法。否则聚少离多，悲哀多于欢乐，还活不活？

有一天晚上，我和贱内卧床夜谈。我们聊谁是什么狗。比如蹦蹦是小德牧，坚毅机敏。贱内是长在农村的德牧，虽然拥有德牧的基本特质，但因为生长条件稍显匮乏，缺少蹦蹦的自信潇洒。我问他我是什么狗，他想了又想，说：

“你是老虎。”

“额，为啥？”

“自信，霸气，孤独，神秘。”

“哇我这么酷啊！”

“不过你还是只半大小虎，有时不太稳定，对森林也了解不够。需要我这只经验丰富的老狗带一带。”

“我去！”

……

那晚上我们聊了很多人和很多狗。比如我爸是斗牛犬，大腹便便，漫不经心，但事到临头敢斗牛。我妈是巨型泰迪，比其他大型犬，嗯，要讲究很多，比小型犬更厚道。我的朋友小溪是边牧，多智而近妖。而且她还是个赛级边牧，因为作为一个学院派精英，她非常看重学院派出身。如果一只土狗跟她一起牧羊，她会劝这只土狗去考个血统证。他老公是雪纳瑞，带点梗类犬的倔强，带点小男孩般的自得其乐。朋友老椰是个吉娃娃，又瘦又小还老憋不住话，就像顶着风雨对全世界不停吠叫，看着特别执迷不悟和脆弱。还有个好朋友是罗威纳犬，拥有土狗的外表，警犬的内在……太多啦，往后我总结出来，写一篇《我的朋友都是狗》。

这位罗威纳也喜欢拿人不当人看。有段时间四年级学生写作文，把家人比作动物。闲聊中我问她我是什么动物。她想了想，说我是壁虎（好嘛都是虎）。有4点理由：有益，孤独，神秘，自我修复能力极强。

我当时都震惊了，作为一个语文老师，觉得这简直太有天赋了！这要是写出来得多惊艳啊！她还说贱内是个狼，而且是个独狼，一身孤勇，一意孤行。说蹦蹦是个小豹子，有时威武有时奶，长大什么样就看哪种特质发展更多……我看她有时间可以出一本《我的朋友不是人》……哈哈！真的太帅了，我真想让所有人都认识她！我以后一定要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