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另一家】:贾南风
读史时,恐怕我们要保持警惕的心态,否则就像“尽信书不如无书”一样尽信史书不如无史书了。备受推崇的“董狐直笔”总是极个案的,就是后世如司马迁,其著史心态也值得质疑。看看吴晗、范文澜等,就知道春秋笔法也可以是自己给自己搭的梯子。
所以,甄别其中的历史事件,尤其是从结果来进行合理的推演,大概才能合理地还原历史。从这个角度看,一个好的历史学家必须首先是一个好的侦探,至少要有想象力。
与吕后、武则天相比,贾南风是失败者,失败者在历史中会是什么样子呢?后世史学对贾南风的描述可以说用尽了能够诋毁女人的所有词语:容貌上丑陋不堪,“短形青黑色,眉后有疵”“丑而短黑”(司马炎);性情上妒忌异常,“或以戟掷孕妾,子随刃堕地”(房玄龄);行为上诡诈残暴,“贾后天性凶狡,以凶狡之性,役下愚之质,犹纵烈火而燎於原野”(虞世南);生活上秽乱不堪,“后遂荒淫放恣,与太医令程据等乱彰内外”(《晋书》)等等。还能怎样?
无可否认的是,贾南风一手制造的“八王之乱”让那个曾经斗富的朝代戛然而止,并开始了以暴虐残杀为主要特征的“民族融合”,历史本来的惯性被这个女人轻松地导向了另一个方向。从这个角度,贾南风是一个对中国历史影响极为深远的女人。
但是,今天的我们似乎应该和能够客观一点,不能随着过去的评价继续一边倒下去。注意,我们不能以今天人们的状态去衡量当时的情形,尤其是在价值观层面。其实,多少带着一点共情去旁观贾南风的故事,好像也不那么匪夷所思。
先从大的历史事件来看,八王之乱,即使没有贾南风,也注定是要发生的。需要注意的是,西晋的王和西汉的王不太一样,他们的权力更大,西汉的“七国之乱”在强大的帝国皇权面前都会发生,而拥有巨大权力的西晋的王们面对孱弱的西晋皇帝,绝对是不会消停的。或许我们可以说,贾南风只是让这个司马炎埋下的脓包早一点挤了出来而已。想到这里,我们禁不住回到了马克思主义史观,历史有它的必然性。
从战术层面来看,无论是处理外戚杨骏,还是楚王司马玮、汝南王司马亮,能够明显感觉到贾南风对于情势的判断和节奏的拿捏。这时候的贾皇后应该还是秉持一种谨慎的态度,这让她在风云波谲的西晋初期政坛游刃有余。倘若稍有内敛,至少听从其母的建议,结局自然会大为改观,她的治下可能会产生第一个女性领导力盛世。由此我们或许可以推导出,发挥出女性的敏感以及基于示弱的联合是女性领导力的重要因素。
从个人层面来看,贾南风的行为只能用“过分”来形容,但在那个时代在那个背景下,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妥。例如,常被后人诟病的善妒,帝王家的婚姻原本就不是男女情感的结合,而是涉及到更深刻的利益分配。追求个性,追求价值,追求自我的人生意义可以说在贾南风身上都有体现,她也在用实际行动保护了自己的丈夫和家族的利益。
有关容貌,这恐怕是延续了魏晋人物品评的传统。那个时代尤其看重人们的容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浮夸的年代,颜值成了人们娱乐的焦点,例如,与贾南风同时代的潘安到今天仍然是被作为一个标杆,又例如,容貌不甚英武的曹操在接待外宾时就找人替代等。当然,如果颜值成了浮夸的预警,今天的我们好像也需要特别谨慎。值得注意的是,丑和丑行互为强化似乎是史学家特别喜欢的,诸葛亮的太太也不是很好看,但她的贤淑自然也就激发不出史学家的兴趣来。
不管怎样,贾南风的各种标签没有一个好的,这样就有失公允了。说实话,就凭贾南风的最后一句话“系狗当系颈,今反系其尾,何得不然!”,这样的人生总复盘,慨叹中不也挺有骨气吗?这句话作为这个奇女子的结束语也算铿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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