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说说十个月社工工作的体会。
我最早是做培训的,培训嘛!是有自己的一套东西,给到学生他们自己消化。在形式上,培训师会先做策划,详细流程,每个环节都要控制,确保达成既定的目标。在这样的工作里很有掌控感和推进感,老师也具有权威性,学生会有整体感和获得感。个人参加的培训是个人付钱,企业的培训是老板付钱,整体上,学生都有一种“这个培训会帮我解决某些问题”的期待。
在个人和团体心理治疗中,老师会感知无形的节奏,心理的成长有赖于个人的愿心,处理的层面也集中在潜意识,或者说,尽管我们谈论生活或者表层的想法,我们仍然知道,这种谈论的目的,是靠近潜意识的动力,不管是个人的还是集体的潜意识动力。
过往我和企业打交道比较多,效率、结果,是大家都看重的,包括合作和资源整合,我周围的人都很敞开,因为大家已经习惯了彼此协作,寻找新的机会,一切显得生机勃勃。
在这两种工作浸泡了快二十年。我进入了一个行业叫做“社工”。开始和朋友一起做项目,推进速度太快,被同行污蔑和举报。然后我成为了一名一线社工,开始了自我颠覆的经历。
首先感受到特别大的一种颠倒。
社工机构是非盈利组织,或者说,我做一线,还没有接触到社工机构的价值链,工作的重点不是攻城略地起高楼,而在于“完成”。在既定的项目内规规矩矩把事情做了。我从一个将军和冲锋陷阵的角色,变成成了在后厨对照菜单,把菜做个差不多的厨子,要求不高,三荤两素一汤一凉菜即可。至于是什么荤什么素,自行决定。而且也没有人会特别评论你这菜的品质,因为他没有给你太多的资源,就无法限定或者想象为什么你做了咸水鸭而不是北京烤鸭或者姜母鸭。
这种情况让我有一种恐慌。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在框框里面做事,而且做事有既定的流程,我也习惯了人与人之间的碰撞,因为大家都想要更好的结果。现在呢?这些基本都不存在了,没有那么强的目的性,没有那么多的逻辑可言。这时候体会到一种,在马路上开车,习惯了交通规则和车子油门刹车换挡,忽然到了天上开飞机,或者滑翔伞,要等风,要会看天气,天气不好就库里歇着擦机器,研究天气预报的生活。
第二种颠倒,是工作方法上的颠倒。
从一种有计划和目的的,变成没有太明确的计划和目的。就像你生了一个孩子,所有的学区房和考级、考试都取消了,更没有辅导班,985和211也不存在了,你可以因地制宜去培养你的孩子。这时候就发愁了,我要把他往哪个方向带呢?这时候专家说了,你需要按需养育,以孩子的需要为核心。这时候你会非常担心试错成本,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孩子他本人可能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在没接触乐器之前,谁知道他是喜欢钢琴还是三弦呢?
在巨大的不确定中,你只能去尝试。然后也不确定尝试到最后,会有怎样的结局。
总之就是放下自己的脑子,先和说面对的人与环境混在一起,然后等待自然生发出来的可能性。
上个月在干啥?一个是来了一批爱心企业捐赠的粿条,就发粿条,想着,对,让病人做粿条,锻炼生活能力。接着精神卫生协会(我做的是精神疾病的康复项目)发通知,有公益电影,我们就陪家属看电影,路太远打车去。我就特别有罪恶感,觉得自己没有解决啥问题,上班太舒服。就在这种舒服里非常罪恶和恐惧。我坐在电影院里,那是一个感人的和残障人士有关的喜剧片,你能想象,我一边笑一边感动的哭,内心还有一阵阵的罪恶感。同时我还要照看陪伴的服务对象家属,看看他们的情况。
这时候我意识到,我带着心理治疗的体验,做着服务他人的工作,在不断地碰撞自己的固有思维、工作习惯和内心感受。如果我不敢玩,我就不敢带着我的服务对象玩,如果我不敢放松,我也不敢带着他们放松。我会认为“解决掉”某个问题更有意义,例如家庭的经济压力、疾病的困扰等等“大事”。
我时常在想,难道这就是真正的“生活”?
在平淡无奇中,在等待中,在百无聊赖中,在没有存在感和意义感的感受中,做一点点的事情。在无法推进的过程中憋屈难受,在见缝插针的进行中,发现轻轻松松有了一个好的结果。
难道这就是生活本该有的样子?
难道我过去过的,是一种“我以为”的,类似舞台化的日子?看似使出了吃奶得劲,轰轰烈烈,眼看他起高楼,那啥那啥,最后眼看他楼塌了?是因为人造楼就是容易塌?
可是现在我也不得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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