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外,天色将暮未暮。葱郁的梧桐叶后,远处高楼顶部橘色灯带已亮起,将灰蒙蒙的天和高楼区分开。房前的紫藤顺着房檐,虽没有开出半朵花,可细细碎碎的叶子,纤弱的藤蔓,默默攀爬了一夏,倒也织出大片荫凉。
蝉声时断时续,比起盛夏时的声嘶力竭,它们用高亢激昂的音调织出的那张密不透风的、让人无处顿歇的网,仿佛已被"处暑"两个字尖戳了几个窟窿,透着丝丝秋日凉风,气势上俨然弱了许多。
蟋蟀和蛐蛐等秋虫开始了穿插附和,比起蝉那奋不顾身的架势,秋虫们的吟唱显出颤巍巍的谨慎。唱唱停停,不争不抢,远近虚实的互相谦让。更像是情歌对唱,隔着草丛与小路诉着衷肠,听的人心中悠悠绵绵,宁静安详。
在这静好的时间里,不知怎的就想起,昨天和婆婆聊起的76年唐山地震。地震过后,到处是尸体,雨水汇集处都是红色的血水。她熟识的一家,五口人只逃出父子两个,当时饥渴交加,儿子跑去半瘫塌的商店里,想找些食物和水,最后只用铝锅端回一锅毛线。父亲看了看锅里的毛线,无奈的说了句,傻孩子,扔了吧。两人一天一夜靠着喝血水,等到了救援的部队……
唐山地震的话题,永远能让听的人,把心缩成一团。
当年,我一个远房姑姑,在唐山读书。毕业典礼过后,和几个要好的同学舍不得就此天南海北分开,商量在学校多留宿一晚。这一晚,就把她们永远留在了唐山。去年一个机会,我和她的家人曾去唐山纪念碑那里祭拜过她,现在自己的手掌,似乎还记得那刻着密密麻麻名字的石碑,冰冷的触感。
普普通通的民众,因一次天灾,便只能长久存活在自己的名字中,存活在高高耸立的碑上。如有可能,多想他们都是那些哪怕喝着血水泥水,却可以从灾难中逃得生天的人。可是,他们的生命骤歇在多年前的那一刻,变成特定的符号在城市的角落和我们长久对望,任由我们想起时唏嘘。
对天灾的恐惧,很长时间都以为只是我自己的胆怯,因而羞与人言。随着年龄渐长,慢慢明白,这不是耻辱,是人所具有的一种本能,是一种对生存的渴望和敬畏。只有心有所畏,才会常提醒自己珍惜所有,哪怕平淡如水的日常,于那些在灾难中熄灭的生命之火,也是不可得的奢望。
心经云"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做不到像夏蝉那样,对拥有的生命以分秒必争样激越地去证明,不如清静如秋虫,心无挂碍,悠悠然活一日颂一日,远离颠倒,寻自己的自在。
夏天已在蝉鸣中过去,秋日在虫吟中悄悄走近,以喜欢的方式度日,唱一首秋夜无忧小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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