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伶俐
昨晚和爸妈通电话，得知他们刚从乡下回来，回去参加了乔家大姑的葬礼。
我有些意外，得知大姑生病已经很久了，但听说她去世了，还是觉得有些突然。这一刻很多记忆便涌上心头，且以文悼亡。
乔家大姑是我远房的姑妈。我们那里的乡下整个小队都是同一个姓的族人群居，说起来，或远或近都是亲戚。大姑原本嫁在外地，因丹江水库蓄水搬迁，她选择迁回自己的娘家乡下定居。
其实近两年我都有见过大姑。前年的暑假我回去陪爸妈，听说大姑生病在县城里住院，我便和老爸、堂哥一起去探望。去的那天，医院里没有家属陪同，大姑独自留在那里，她说女儿隔几天来一回，因为女儿家里有孩子上学需要照顾。姑父留在老家乡下，家里猪啊狗啊，还要种地，也走不开。
那天我还去找了医生问病情，只说还在等最终的检查结果，肺的情况不容乐观。那时大姑已经很瘦了，比较前两年她从深圳带着孙子去东莞看我时已经憔悴了好多。见了我，还是亲切地拉着手，眼泪一直流，和前两年见面时一样。
大姑家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大儿子是我们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我读初中时他刚大学毕业，还是我的老师。他曾是姑父无论何时何地都挂在嘴边的骄傲话题。邻里乡亲渐渐回避，因为他一般晚饭后留在别人家聊到半夜鸡叫不离开，三句话不离“我的娃儿”。九十年代初、中期，许多年轻老师辞职奔深圳，多捞得了第一桶金。宇表哥（大姑家的老大叫“宇”，老二叫“宙”，女儿叫“得翼”，名字都叫得特别大气）也去了深圳，多年后听他弟弟提起，说哥哥一年换了十三份工作，并没有存下钱。
没有存下钱的哥哥娶了一个会“理财”的嫂子，是从事财务工作的。听说宇表哥赚的钱用来供房贷、养家，多出来的上交嫂子，嫂子的钱自己存着。后据说夫妻不睦，几次起诉离婚，但终究还是没离成。我们都忙，几乎没有来往，以前还偶有联系的，几年前他还找我要借钱，“想再供一套房，借我三十万，分五年还你”。我被这样仗义的邻居吓到，自然是不肯借，后来慢慢也断了联系。
二儿子宙表哥比我大六七岁，初中毕业就在外打工，婚姻也不顺利，结了两次婚。前任妻子已有身孕时带回乡下住了一阵子，被大姑这样一辈子争输赢的婆婆百般挑剔，愤而舍胎离婚。后又娶一妻，我也见过的，比宙表哥小十多岁，出月子当天就在麻将桌上酣战通宵的小主。丈夫宠溺娇妻，婆婆挑剔儿媳，宙表哥曾对我讲起自己的夹心饼经历，隔着屏幕，痛哭流涕。
兄弟之间也是不睦的。哥哥不管父母，弟弟经济拮据，认为父母还总是偏袒哥哥——供他上大学，自己无书读；帮他带大孩子，却因种种矛盾中途丢下自己的女儿不带跑回老家；哥哥不是人，回家还拿父母的血汗钱来用......只是，我也只能听听，给予言语宽慰，家庭的矛盾谁能调解呢。大姑巧手却个性甚强，有几次因一句话把姑父或自己弟弟追问到半夜，不赢不罢休的经历；姑父木纳性慢，乡下人谓之“开水锅里能坐三年”，夫妻常有吵闹扰邻，不吵时便是冷言冷语。
女儿的小家庭也不宽裕，大学毕业后嫁人留在市区，听说开着一家修理电器的小铺度日。
前几年在东莞见面时，大姑拉着我的手，泪流不止。说起儿子儿媳给她受的气，说起儿子在与“恶媳”的婚姻生活中受尽委屈......说起“生儿”不如“育女”......
可她的儿子也说，在深圳帮带孩子时，家里的内部矛盾，她总对并不相熟的邻居说。甚至某天深夜在楼房顶大声哭诉劝不回，惹邻居围观，他恨不得当场从楼上跳下去......
在医院见大姑时，她仍然拉着我的手，“伶俐，多好的姑娘，每次见我都给钱给我用，我的儿子，住院也没拿钱回来，打电话让我把家里唯一的存款，卖牛存的一万四千元取出来治病...”背过身，我终是忍了又忍，没当场落泪。
最后一次见大姑是去年暑假，来杭州前，我先从东莞回老家看望父母。在县城的一场婚礼上见到她，那时精神尚好，只是瘦得不成样子。我偷偷塞钱给她，几番推辞后收下，又掉泪。
这个年前爸妈回乡下上祖坟时，听说大姑还固执地接爸妈去家里吃了一餐饭，还是请邻居婶婶帮忙煮的。不足月余，爸妈再回去，却是参加她的葬礼......
年逾古稀，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只是想到大姑的这一生，我还是忍不住心酸几回。愿生者常思量，愿逝者能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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