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夜行

      道路如果有路灯的照射，就没有了黑暗的浓重，也缺失了静寂的味道，行走于和了灯光的夜，不只丢失了对黑暗的恐惧，更缺少了夜行的乐趣。我想，现在一定还有那样一个无风无雨无月无星的夜，夜行人会被无边的黑暗覆裹，伸手难见五指，更难看见前行的路，所谓前行就是一步步地探寻，一步步地挪动，慢慢穿行于浓密的黑暗中，深深的恐惧仿佛幻变成前行的勇气，那张夜行的脸庞，想必也会冷静、从容和执着。

儿时少不更事，却有一次夜行的经历。那次，年仅6岁的自己，手提一个小凳，从家里出发，去往三里之遥的舅舅家看电影。那也许是我幼小人生中一次距离最长的远行，被巨大的恐惧俘虏，穿行于黑暗中的道路，仿佛穿行于充斥着妖魔鬼怪的地狱，一个人被无边的黑暗笼罩，一路慢慢前行，一路流泪哭喊，哭喊着父亲的名字。多年后想起来，自从有了这次夜行的经验，当再次穿行于茫茫黑暗的时候，便没有那么害怕，好像也知道，只要心中有了目标、勇气，就会慢慢适应黑暗，在黑暗中看见前方的路，越是黑暗，前行地越是坚定，我知道，我已无路可退，只有前行，才能到达目的地。

仍记得那些年，当失败像一座巨大的山压的人喘不过气来，我总是愿意一个人独步于夏季的夜中，跌跌撞撞的行走在高低不平的荒滩中，盘亘于叶子婆娑的玉米地里，又或是盘腿坐在干燥的空地上，倾听风的低语。天空中会偶有闪亮的星，与远处的虫鸣遥相呼应，仿佛形成一阵轻柔的消息，从我那悲伤的心头流过。或行走，或静坐，黑色的夜给我无边的容纳空间，任我忏悔、任我流泪，让我放空一切，让我能与过去说声再见。慢行于黑色的夜，所有的耻辱和委屈都慢慢溶解，黑夜中仿佛有一种神秘的物质又慢慢渗入，改变了思考人生的方式，让自己体会到人生无比丰富多彩，自己的经历也许正如白天和黑夜轮替一般，不巧的是，此刻，恰逢黑夜，又想起能够经历黑夜，就一定能够盼到灿烂的光明。

记忆中的夜行，遭遇过最多的还是迷路，有时陷于纵横交错的沟壑，有时被灌木树枝纠缠。一旦丢失了行走的方向，就会不断地向四周摸索、探寻，但当长时间不能确认自己寻找的方向，有时便会绝望的坐在那里，等待上天的怜悯。等待是漫长而痛苦的，在孤独无助的静坐中，头脑终于冷静，终于看清楚远处的灯火，看到村庄黑魆魆的影子，从中分辨着目标的方向，然后再次给自己打气，慢慢的前行，直至到达目的地。有时就想，会否在一次绝望的夜行中，会颓然的跌坐在荒山野岭，痛哭流涕，束手就擒呢？会否在绝望的等待中，遇到危险，譬如和狼来个不期而遇呢？这些我都不知道，只知道多年后，每当想起那段经历，非常庆幸自己在绝望中等待的时间不是太久，庆幸自己能够在历经绝望后又能鼓起勇气，重新继续自己的夜行之路。

许多年后，终于不需要在黑暗的夜中行走，即使心情不好，夜半时分也不会担心黑暗的恐惧。我有时又会突然想到，如果没有以前夜行的经历，我今天是否能够笑对生活，或者被困难或挫折所压垮？回首往事，我才知道，只有经历过最黑的夜行，就不会再惧怕任何黑暗，不会再惧怕任何艰苦。一个人，如果还没有被黑暗、恐惧所俘虏，那他的内心一定变得异常坚强。是的，黑暗中的夜行，让人成长，也让人成熟，经历的越是危险，越是痛苦，一旦曾经走过，就将永远变得风轻云淡，霞光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