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源

郭煜伦最近得了一种怪病：浑身痒。

那种痒不是浮于身体皮肤处某个地方，它好像潜伏于血液里，流向身体的每个神经末梢。想到哪痒到哪。

回到家，老婆李丽看他一脸痛苦的样子，从卧室抽屉底层扒拉出一管药膏，看了看日期，隔老远扔给他：“上次郭胜浑身长满疙瘩，症状比你这厉害多了，就是抹这个药膏好的，你试试看。”

郭煜伦张了张嘴没说话，李丽话里有话，分明是在说他小题大做太矫情，他不是听不出来。

李丽二胎怀孕五个多月了，妊娠反应厉害，情绪很不稳定，经常莫名其妙的发脾气。郭煜伦曾就此私下问过医生，医生说这是典型的“产前抑郁症”，通常孕妇在工作或日常生活中压力过大又无处发泄，就很容易产生极端情绪，有些严重的甚至会厌世从而走上不归路。所以作为家人平时要多照顾孕妇的情绪，尽量不要惹她生气。从医生那里回来以后，郭煜伦在家里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哪句话一不小心就会惹怒了李丽。

说实话，郭煜伦有时候挺后悔自己当初一时冲动，动了要二胎的念头，接着又在某个柔情似蜜的夜里，顺利的让李丽怀了孕。

郭煜伦人缘好有能力，工作也很出色，一直很受领导起重，前些日子刚被提拔为办公室主任，掌管着公司大小事务。李丽在一所小学当美术老师，工作轻松无压力。儿子郭胜今年十二岁，读初一，学习好又懂事。一切都顺风顺水，生活好的让别人都羡慕。

李丽的“产前抑郁”已经够郭煜伦头疼的了，现在又加上他自己莫名其妙找不到原因的痒。郭煜伦觉得自己快崩溃了，晚上睡不着，白天萎靡不振，干啥都提不起精神来。

周围同事都纷纷给他出主意推荐偏方。新分来的女大学生肖娜更是热情，光中药西药就买了一大包，捎到办公室，监督着他喝或者抹。

费了这么大的劲儿，眼瞅着一点儿好转的迹象都没有，郭煜伦自己都要放弃了。

一天在办公室，他收到一条微信。点开一看，是肖娜发来的：亲，要不要陪你去医院验个血查查感染源啊！后面连着三个拥抱的微信表情。

郭煜伦心里一阵感动，他想起了老婆李丽隔着老远给他扔药膏时那一脸嫌弃的表情，没想到在他需要关心慰藉的时候，那个人会是平时没有什么接触的同事肖娜。

肖娜是今年新分到公司的女大学生。

刚进公司的时候，郭煜伦怎么都不敢相信肖娜是刚踏入社会的大学生。她太成熟了，待人接物很大方，完全没有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青涩。

按老规矩，公司对新来的员工要举行一场欢迎酒会。那天，恰巧老总临时有事儿，就委托办公室主任郭煜伦全权代表了。

酒会就选在公司不远处一家酒店里，酒店档次不低。

郭煜伦去的有点晚。下班后，他先回了趟家，给老婆孩子简单做好晚饭才出门。自从李丽怀孕以后，为照顾她的情绪，他很少出门应酬，有没有别的运动爱好，生活轨迹基本就是公司和家，两点一线。通常下班以后，就顺道买菜回家做饭，然后再给儿子郭胜检查作业。

同事朋友都夸他是“社会主义新型好男人”的典范，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生活就如一潭死水，不起波澜，日子平和宁静而日渐寡淡，虽然他们仍是人人羡慕的模范家庭，生活优渥，相敬如宾。

推门进去的时候，酒席还没开，几个年轻人都已经落座了。面对门居中的主位一直空着，显然是给他准备的。

从郭煜伦一进门，肖娜就开始忙碌起来。先是把他脱下的外套，挂在自己臂弯处，又顺手帮他拉开椅子，等他落座后，再仔细的把外套挂了起来。

在众多的年轻人当中，肖娜显得格外扎眼。她穿了件紫色的紧身裙，身材凹凸有致，裙子领口开得很低，脖子下边白花花一大片，能隐约看到她胸前两座颤巍巍的山峰，一条深深的沟渠在引逗着他的目光想要深入地去探寻那不可知的领地。

郭煜伦突然觉得无比燥热口渴，他很不自然的转移了视线，顺手端起杯子连续喝了几大口水。

放下杯子，他发现肖娜的位置坐的很微妙，就在他右手边斜对面。这样一来，只要他一抬头就能看见肖娜胸前那一片大好春色。

轮到肖娜敬酒的时候，郭煜伦看见她站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裙摆，然后端着酒杯，风摆杨柳般袅袅娜娜的走到他身边，跟他碰了碰酒杯，低声说：“郭主任，我年纪小不懂事，工作中还请你多加关照哦！”

郭煜伦面对着那一片大好春色，突然有些慌乱，他一仰头干了酒，连声说：好，好！

到底是酒好还是春色好，郭煜伦也说不清楚 ，他只觉得那些喝下去的酒精像是有了生命，化作一头头凶猛的小兽，顺着他的血管，向着周身狼奔豕突。

那晚郭煜伦有点儿喝高，出门的时候，脚被门槛别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趴下。肖娜适时扶住了他，双手很自然的挽住了他的胳膊。

时值深秋，气温已经很凉了。站在酒店的门口，被风一吹，郭煜伦脑子清醒了不少。他拒绝了肖娜要送他回家的要求，跟那群年轻人挥手告别，一个人打出租走了。

回到家，李丽跟儿子已经睡下了，玄关处的壁灯发出幽幽的弱光。

他轻手轻脚的洗漱完毕后，回到书房躺下了。自从李丽怀孕后，他就主动搬到了书房睡。他晚上睡觉打呼噜，怕影响到李丽的睡眠质量。

躺在床上的郭煜伦一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眼前老是浮现出肖娜胸前那白花花的一片，以及那俩呼之欲出的大肉球。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反应了，他感觉自己浑身燥热，每条血管都“突突”跳的厉害，整个人像快要爆炸了一样，怎么也没法平静下来。最后他只好起身开灯，来到客厅想倒杯凉水镇定一下自己。

李丽可能听到了声响，睡眼惺忪的从卧室走了出来。看到郭煜伦在喝水，她皱了皱眉头说：“又喝多了？都这个点了还不睡觉瞎折腾啥？”说完不待郭煜伦回答就摇摇摆摆去了卫生间。

郭煜伦看着李丽蹒跚的背影，乱糟糟的头发，宽大的孕妇装包裹着的粗壮身子，他突然感觉一丝说不出的厌倦。

他想起刚跟李丽谈恋爱的时候，那时候的李丽青春靓丽，身材高挑，扎个马尾，走路一甩一甩，直甩的他心旌荡漾，怎么看都看不够。自从有了儿子郭胜，李丽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儿子身上了，时间一长，他俩之间除了儿子好像再也没有别的话题了。

那天夜里他折腾了半宿，直到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才勉强睡着了，居然还做了个短梦，梦里全是肖娜紧身裙下那圆滚滚的身子。

第二天一早醒来，郭煜伦感觉头有些晕，浑身上下都痒的难受，抓哪儿痒哪儿，越抓越痒。

他把那天在酒店里接触过的东西都细细过滤了一遍，也没想起能引起过敏的感染源。

其实，他隐隐的能猜出来真正的病因，只是难以启齿。

那次酒会以后，郭煜伦再也没有单独找过肖娜，平时工作中也跟她刻意保持着距离。他知道像肖娜这样的年轻女孩对他这样有一定事业基础的成熟男子心生好感，不是没有可能，再说前段时间他刚被提拔为公司办公室主任，掌管公司大小事务。

现在的女孩子可不简单呢！他正想着，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随即弹出一条微信：郭主任，今天我过生日，晚上我想请你吃个便饭，请务必赏脸。

微信是肖娜发过来的，郭煜伦把玩着手机，内心不断的挣扎着，李丽那张因怀孕而浮肿的脸和肖娜凹凸有致的身材轮番在他脑海里出现。到下班的时候，他义正严辞的跟自己说：作为单位领导，给新员工过个生日送点祝福是完全应该的。

照例是先回家给李丽娘俩做晚饭。盛饭的时候，儿子郭胜看到餐桌上摆放的碗筷，诧异的问：“爸爸今晚这是又要出去喝酒？你这几天怎么老是有事情啊！”

郭煜伦一阵心虚，他瞪了儿子一眼：“快吃你的饭吧，吃完饭赶紧回屋写作业，在家不许惹妈妈生气，爸爸单位有重要客人，不去不行！”说完特意看了看李丽。

李丽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一脸倦意的打了个哈欠说：“不能喝就少喝，别喝的跟上次似的，大半夜的起来瞎折腾！”

郭煜伦出门的时候，特意转了个弯儿，他记得马路对面步行街的拐角处有一家高档礼品店。那条步行街他很熟悉，刚结婚那阵儿，他经常陪李丽出来逛街。跟大多数女人一样，李丽爱逛街，爱各种可爱呆萌的小玩意儿，她把家里每个角落都摆得满满当当。那时候的李丽在郭煜伦眼里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在琳琅满目的礼品当中，他一眼就看中了一条藕荷色的丝巾，想着肖娜围上丝巾时，脖子底下的那白花花的一片，郭煜伦一时感觉从心底里开始痒了。

酒店是肖娜选的，位置早就发在郭煜伦手机里了。郭煜伦知道那个地方，不算高档，装修有些花哨，但是特别受年轻人青睐。

房间不大，郭煜伦进去的时候发现除了肖娜，还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

肖娜看到郭煜伦，立马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再看到郭煜伦递过来的礼物时，她高兴的尖叫了一声，立马打开，拿出来围在脖子上，转了个圈，然后盯着郭煜伦问：“好不好看？”

“娜娜今晚太美了！”还没等郭煜伦开口，旁边那个女人凑过来说。

“你看看我，一高兴都忘了给你们介绍了。”肖娜指着那女人跟郭煜伦说：“郭主任，这是我老家的表姐。”

“表姐”过来跟郭煜伦热情的握手寒暄，嘴里说着什么，郭煜伦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只注意到了今晚肖娜穿了件皮短裙，紧紧裹着她浑圆的屁股。

肖娜跟表姐有说有笑，话题从她小时候开始，一直讲到她离开老家去读大学。

“表姐开了一家文具店，自己一个人打拼很不容易。”肖娜跟郭煜伦说。

于是话题就很自然地转移到一个女人独自创业多么艰难不易上了。期间，郭煜伦好几次感觉到肖娜的小腿有意无意紧挨着摩擦他的小腿。年轻姑娘身上特有的充满荷尔蒙的热力一波波激荡开来，他晕晕乎乎的，便答应了以后公司的所有办公用品都从肖娜的这位表姐那里进货。

晚上回去的时候，表姐开车，他跟肖娜坐在驾驶室后座上。一上车，肖娜就软乎乎的靠了上来，把脸伏在郭煜伦的胸前，一副喝醉酒的样子，可是郭煜伦记得很清楚，她根本就没怎么喝。

郭煜伦倒也没闲着，他强忍着一阵阵难以言说的瘙痒，对着肖娜上下其手，在他觊觎很久的部位摸了个遍。肖娜像条滑动的蛇，扭着身子欲推还迎。

从那晚上以后，郭煜伦明显感觉到他跟肖娜之间关系微妙起来。在单位碰见，老远肖娜开始朝他丢眼风，嘟嘟嘴，有时候看看四下无人，还会朝他扭扭腰肢。知道他浑身痒的毛病时不时还会发作，便天天微信催他去大医院查查感染源。

郭煜伦拿着手机一阵苦笑：你这磨人的小妖精，感染源还用去医院查？

日子开始变得甜蜜起来，郭煜伦也更加在意自己的形象了。经常在镜子面前驻足，看看新换的发型是不是更显年轻，早上对着衣橱发愁，打哪个领带会跟衬衣更配？

在他一个月内第二次换新发型的时候，一进门，李丽瞅着他的脸端详了半天：“最近碰到什么好事了？春风满面的！升官不可能，老婆没问题，难道是发横财了？”

中年男人的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经李丽这么一分析，郭煜伦有点心惊肉跳，他尴尬的打了个哈哈说：“你想多了，咱家不是有喜事了吗？我就是想让我闺女出生第一眼看到一个帅爹。”

到了月末，郭煜伦把公司需要的办公用品日常消耗品数量统计了一下，微信发给了肖娜。很快，肖娜的表姐就给送来了。

肖娜自然是千恩万谢，微信里又约郭煜伦晚上一起聚聚：“云港路北巷尽头有家咖啡馆环境不错，今晚我请你去放松放松。”

整整一下午郭煜伦拿着手机都心猿意马，干啥事都静不下心来。身上痒的厉害，他感觉身上像有千万只小蚂蚁在爬。

好容易捱到了下班点儿，他给李丽打了个电话，说公司来了重要客人需要他陪，晚饭给他娘俩订外卖吧！晚上如果太晚就不回去了，在公司办公室凑合一晚上。

“那你就订郭胜一个人的吧，我胃口不好，不想吃了！”电话那端传来李丽慵懒模糊的声音，估计是刚睡醒。自从怀孕后，她就好像一天到晚睡不醒一样。隔着电话，郭煜伦都能想象的出，李丽乱糟糟的头发，油腻腻的脸，他感到一阵不舒服。

咖啡馆不大，环境很幽静。走进去，郭煜伦发现里面装修设计都很不错，没有大厅，一个个小包间最大化的给客人提供了私密空间。

肖娜早就倒好红酒等着他了。郭煜伦显然还不能一下子适应包间里幽暗的灯光，他在靠近门口的边落坐了下来。“哎呀我的大主任，你坐过来嘛，我又不是老虎，又不会吃了你！”肖娜扑过来趴在他肩膀上吐气如兰：“说好的今晚就是来放松的嘛！”

郭煜伦有些呼吸困难了，他觉得血管里那千万头小猛兽又开始狼奔豕突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痒的。他顾不得形象了，松开衬衣上面的纽扣，就开始抓了起来。

越抓越痒，郭煜伦感觉下半身痒的不行了，没办法他只好跟肖娜说他先上趟卫生间。

郭煜伦在卫生间待了好长时间才平静下来，他整整衣服往外走。走到包间门口的时候又停下了，他听见肖娜在里面打电话，咖啡馆很安静，尽管肖娜打电话把声音压得很低，郭煜伦还是听得很清楚。

“没事儿，我就逗逗这色狼玩玩儿，看着他快着火的样子真好玩！”

“一天到晚装正人君子，肚子里几根花花肠子一看就知道！男人都这个烂德行，他这样的男人我见多了！”

“没事儿，他不敢把我怎么样，他老婆工作单位孩子上哪个学校我都知道。表姐，我帮你促成这个大买卖，你记得多给我提成哈，每次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计较！不说了，我挂了哈，估计那头老色狼快回来了……”

郭煜伦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包间又找了什么借口离开的，他头重脚轻，觉得浑身直冒虚汗。回到家中，看到李丽躺在床上均匀地打着鼾，可能做梦梦见他们那个即将出世的小天使了吧，她脸上带着圣母般干净的笑容。郭煜伦突然鼻子一酸，走过去抚摸着老婆隆起的小腹，小声啜泣起来……

郭煜伦和衣躺在老婆身边，憧憬着未来一家四口温馨幸福的小日子，他感到内心无比安宁而踏实。

那一夜以后，困扰了郭煜伦很长时间的痒症居然不药而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