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

作者: fxtion | 来源:发表于2018-03-06 22:29 被阅读0次

    聚,会也;会,合也。这是《说文》里关于聚、会二字的解释。中国人常常喜欢一群人,或亲朋,或好友,或师生,或同事,寻著一个缘由,会同一起,合在一处,就一间餐厅或茶馆,吃喝吃喝,娱乐娱乐,很有这二字的意思。于是我们将这两个字并在一块儿,一者做解,二者取叠,于是凑成了今晚这个不大不小的集合。

    因着这不是什么重要的聚会,与会之人也都十分普通,故而单表我一个,其余诸人不必详述。

    我小心且拘谨的坐在位子上——我是个怕生的人,然则熟我的人都知道我实是热情的活泼的。

    要说我么,其实并无参与这个聚会的必要——一则我与他们无姻亲之名,二则无朋友之谊。只是这里有我三婶的表姑妈的大侄孙子,兼又是我发小的同学的远房表弟,其余诸人皆可照此辐散出去,如此一来就是亲戚的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于是我出现在这里也算合情合理。

    聚会不应都是合乎情理的么?请着个陌生人去的,除非有事相求,就是为人所托。然则我两边都不挨着——前文有讲,我是个普通人,此时并无烦恼求人,人自然也不会求到我,简简单单一种普通人的活法。但我又想我与表弟(因是平辈,且我又年长,故也顺着这样叫了)尚算熟人,这么说我或也就不陌生了。

    但我还是不安,“我跟这儿,人不太熟……”手正要推推眼镜。

    “什么熟不熟的,”表弟摆摆手,“喝两杯不就都熟了么……”转而联络他人去了。

    聚会在早期,是个挺严肃庄重的事儿。先民们遇到灾荒,得召集众人,祭出猪、羊、牛肉,再推一个德高望重的出来,一阵祷告,然后分与众人食之,以祈太平。祀肉大约是白水煮的,不能算好吃,加之此种场合也不能高兴,故而我想大概可能也许聚会是个严肃庄重的事儿。

    我于是正襟危坐,脸上更没什么表情。这时旁边的女人笑盈盈的看向我,晃了晃酒杯,其意思不言而喻。我也只好端起酒杯,堆起笑容,矮矮一敬,算是认识了。

    她是表弟的一个远房亲戚,八竿子往前一尺的那种,正好还能打到后脑勺。表弟见我在那儿一副生人勿近样子,怕我扫了气氛,便叫她来同我饮酒。

    女人待要再喝,我忙说,“不喝了不喝了,你也少喝点罢。”语气颇有长者风范。

    “你一个大男人,这么不能喝的?”女人的脸从笑盈盈变成似笑非笑。

    我好像被她嘲讽了,但我想我确是男的,讪讪一笑,手推了推眼镜。

    自周公发明了礼仪,经孔子详解,再经朱子归纳,已形成了一套完备的礼仪体系。臣拜君有礼,子拜父有礼,妻拜夫有礼,那么聚会也应当是有礼的。想当初孔圣人与一众弟子聚而论抱负,子路因为不怕闪了舌头,说了一通大话,被圣人批评不知礼而嘲笑了半天。如此看来聚会应是有礼的,要不然一方桌子怎么分了个上下左右南北西东呢!

    我能听出女人的嘲讽,自然也能想到这一节。倘若真按了礼仪,你还上不得桌哩!我略笑了笑,她却不甚明了。待我又举起酒杯,她又变得笑盈盈了。

    表弟见我终于能放开,又重新坐回我旁边,用酒杯敲了敲桌子。

    “来来来,今天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大家一起喝一杯罢!”

    众人齐唱好。

    这一杯罢,我便注意起诸人来,那边坐一个光头,这边坐一个壮汉,中间是一个皮包骨的瘦弱男,那边应是一对夫妻,那两个好像兄弟,那两个却似妯娌。又有一个着装颇得体的男人,互相一笑一拱手,颇觉斯文。

    大概诸人也注意到了我,一一找我来敬酒,我也一一还敬了。因着这些酒,便都混了个脸熟,于是就引出我那热情活泼的形状来。

    其间插一句,那光头来找我喝酒时,说话间我才发现原来他是我的一个表亲,比那个什么表弟亲得多了。只是打小过继给了旁家,又与他原家的人少有走动,所以我也便不知道有这么一门亲戚。

    我摘下眼镜,放在眼镜盒里,又放进上衣的内兜,然后提议道,干这样喝酒有什么意思呀,大家有什么拿手的本事,都拿出来玩儿玩儿嘛!

    “好!”一人站起来大叫。

    我循声看去,隐约是那个斯文人。只见他东倒西歪,仿佛要跳舞一般。却没想到他是向我走来,挤在我与表弟中间,握住我的手说,

    “你这个提议很好!既然是你的主意,就由你打个头吧!”

    我分明见他眼里散出热切的光芒,知他是有才艺的,却不好意思先表现出来,故而让我打头阵,将这个提议定死下来。

    我也不好推辞,悠悠地起来,忽然转变成一副悲戚的面孔。

    “哎哎哎。大家应都知道《兰亭集序》吧。那日也是个顶好的日子呀,王羲之、谢安等人会聚兰亭,饮酒赋诗,好不快意!然而,这篇《兰亭集序》,却感慨着时光易逝,寿命难追,岂不哀哉!王、谢之流当世豪杰,尚有如此感怀;我等大好青年,却是未力寸功。哎哎哎。聚会本是件高兴的事,但酒到深处,总难免伤心啊!”

    “哎哎哎。我自负颇有才情,试也学着王右军,为大家赋诗一首……”

    我自顾自地表演,丝毫没察觉到大家已经颇不耐烦了。唯有那个斯文人,眼里依旧泛着光,并着诡异的笑。

    “哈哈,是了是了,诸君就当这是,哈哈哈,最后的晚餐吧!”


    后来我是怎么回家的,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那晚最后,斯文人提着酒瓶,挨个朝人脑袋上敲。我离他最近,不幸成了第一个。恍惚间壮汉迎了上去将他制止了,又来三五个人将他按在地上。光头背上我,临出门前我又看了他一眼。

    他眼里依旧泛着光,并着诡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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