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不是一个留恋过去的人。
我把过去全部丢掉,自以为聪明的摆脱了一切背负。但他们总在某个瞬间试探性地敲击我的神经,成为梦魇,而我亦未动摇。我的冷漠终于迫使他们选择了逃离。
当我与过去分离,回望来路,我一无所有。
人和事物皆去无影,留下的只是永久的匮乏。我开始明白,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他必然丧失存在过的一切价值,现在和未来也都毫无意义,虚无缥缈,人心已经缺失。我过度自省是因为软弱,刻意遗忘也是,自己迟迟不愿承认而已。
现在我愿意承认了。
于是我打开回忆之门,映入脑海的是:
窗外的水杉变成了梧桐;一个人冒雨在操场上狂奔,脸上的雨水里是否混杂了泪水;男孩打了女孩摔门进了教室,女孩坐在台阶上极力遏制自己的眼泪;班长被不同的小集体排挤,她接近崩溃;不知道怎么进重点高中当老师的那位女士,一节课只讲了三个单词。还有好多碎片在慢慢组合。
虚浮于表面的愉悦却总是不愿久留,仿佛他们有自知之明一般。
冷漠,背叛,勾心斗角,中伤。生活于其中,不可避免地被卷入。
或许他们享受这种体现自身价值的生活方式,或者身心拘囿其中,无法挣脱。我没有资格批判,这一切见多了,只是越来越喜欢沉迷于自己的世界。他们的一切与我无关,我只是在听自己的歌,做我自己的事。身处一个学校最烂的班级,身边全是交大把的钱借读混日子的人。你若被其同化,也就跟它、跟他们一样烂掉了。
我每天安静地插着耳机,摇滚乐在其中炸裂开来,总共烧坏了很多副耳机。我懒得让他们知道,或者说知道了也没人理解,讨论我表里不一。我认为没有用的课,都在偷偷地听摇滚,比如英语课,面对那位期末都上不完课还不让我们声张的老师。
课外活动时间,空荡荡的教室让我觉得身心舒畅,于是我放弃了人满为患的操场。在室内听室外的校园广播,声音传进耳朵,似乎奇妙地像灌了水。我把所有的窗户打开,风很舒服,天空和云在此时慢慢地变色。这短暂的二十分钟,是我一天中最轻松愉悦的时候。那之后,便是混合的饭菜味道,湿漉漉的汗水味道,吵闹的一群人。
某天晚自习下课前的一分钟,我或许终于嗅到了弥漫在沉闷班级里的不安气息,一些窃窃私语,一些背后耻笑,议论,讽刺。我看到班长站起来,她全身散发着恶劣的愤怒,转身,径直走向后排的一个向来喜欢背后嚼舌根的女生,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并大声地问候了她的母亲,那个女生只是低头,没有说话。我知道她心虚。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她自己再清楚不过。另一个女生也早早看班长不顺眼,对她冷嘲热讽,却并非为了帮助那个挨巴掌的女生。事情最终升级为推搡、抓、咬、扯头发、破口大骂的打架,女生疯狂起来恐怕就是这个样子了。整个楼层的人前来围观,一些冷漠的人直接走掉,我叹了口气,也加入了拉架的队伍。
有很多事情是你身不由己而要去做的,即使不想被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灵魂是有多匮乏,才热衷于将你看别人不顺眼的地方一丝一丝地挖掘出来,再生动形象地演绎出来,说给别人听;而那听者,灵魂是有多匮乏,才热衷于听取别人被恶劣加工成的人格缺陷。又或许是只有通过这种方式,向他人,也向自己暗示,她们处于道德的制高地,如此内心才能获得优越感,一种货真价实存在的优越感。
正是她的愤怒给了她当班长的选票。这么一群人,连愤怒都没有,可能只适合被别人任意宰割。所有的肆意评判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害怕被别人挑刺,内心才真的有鬼。愤怒并非如此使用,这样的愤怒只能制裁自己那颗惶恐之心,别人一句议论便可以换来她的愤怒,这愤怒如此地廉价,不堪一击。
你的愤怒若是警醒身边的人,改变了他们要走的一些路线,或者震颤他们的灵魂,回声久久不止,那才叫有意义。
又是那对情侣。上一秒还在甜蜜的交谈,下一秒便恨恨地动手,推倒桌子,所有的书似乎悄无声息地落地。男孩多想掌控女孩的一切,女孩多想在体贴中寻找自由,年少不懂爱情,只会让其血肉横飞,置生死于身外。他们有多甜蜜,又有多痛苦。他们有多爱对方,又有多恨对方。
可他们就是不爱自己。又怎么会明白如何爱别人。
我又听说隔壁班有个女生用刀划了她男朋友的脸,缝了七针。
男生不可避免的贪婪、喜新厌旧;而女生傻傻地黏在他身边,要依赖,要承诺,要安全感。得不到,性子烈的,便要这么做;性子怯弱的,便要忍到关系破裂,被抛弃。是否专一,那是你对一段感情(或许还不能称为爱情)的态度;是否依赖别人给你的安全感,那是你对那个人是否足够的信任、内心是否足够的强大的体现。
太年轻,父母的爱总被肆意挥霍甚至忽略。
没错,回忆起来,你总是说我不想,我不要,我不喜欢,我听够了,你好烦,不要你管。慢慢地意识到了,却总无法迈出第一步。慢慢地,你感到父母似乎老了,到了那个时候,生活的压力又像坟墓般压着你,你窘迫,你没有时间,还是父母养你,等你安定了,终于独立了,他们更老了,帮你带孩子,如果此时还不愿意去做些什么,那么你可以无比愧疚地去死了。
幼稚的人才会觉得伤害和索取心安理得,除了那些出于无奈之人。在我所见过的那些关系中,任何一种不平等的因素都会毁掉这些关系。爱情,友情,亲情,一点点索取的心安理得,最终都要发展为无理地夺取、霸占、压迫,一方摧毁另一方,或者天平倒坍,一起毁灭。
“世界到底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世界又不认识你,它是无意的。”
我又突然想起博尔赫斯所说:
“命运之神没有怜悯之心,
上帝的长夜没有尽期。
你的肉体只是时光,
不停流逝的时光。
你只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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