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奶奶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总有一群老人，她们是我奶奶的朋友，有些是周围的邻居，有些是奶奶很多年前的好友。

我时常在想，她那么多朋友，她最好的朋友是谁？

有一次，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来看她，她先是大叫一声：“哎呀！是你呀！”然后，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拉着那位老婆婆的手说：“今天必须留下来吃饭。”

我心想，这应该就是她最好的朋友了。

后来，又来了位老婆婆，她也是同样的表情和话语。

大概对她而言，好久没见的朋友，都是最好的朋友吧！

相比于其他人，在我看来有一个人应该是她最好的朋友了，那就是我们的邻居余奶奶。

余奶奶就住在我们家隔壁，她比我奶奶大几个月。我小时候经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把这堵墙拆了我们就是一家人。”这也足以见得我们两家的关系之亲密。

余奶奶有五个女儿，都嫁了出去，老伴走后，就留她一个人生活。她的饮食极其清淡，经常是青菜加泡饭。她家里总是冷冷清清，感觉凉幽幽的，夏天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她和我奶奶完全是一对欢喜冤家，天刚刚亮，两个老人就不约而同地开门，坐在门口的石凳上聊着昨天看的电视呀！别人家的各种八卦。

聊到共同讨厌的人时，她们都互相点头表示认可，转头看见那人，又一秒变脸朝着对方打招呼。

虽然是多年的邻居，但也少不了摩擦。有一次，街道要修水管，余奶奶在外面打牌，我奶奶去叫人，结果她一直不来，水管也没修成。

事后，余奶奶的女儿知道了，对我奶奶破口大骂，说我奶奶没喊余奶奶。我奶奶一脸委屈地瘫坐在地上。因为这件事，她记了余奶奶很多年，我在想平时她骂人的时候气势挺足，怎么反而到了自己有理的时候，倒不好意思解释了。

不过她们也为对方调和了不少的家庭矛盾，某年除夕，余奶奶和女儿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我奶奶让我打电话给她二女儿过来解决。

毕竟，如果是大人打电话的话，会让别人觉得是在看笑话，那时的我，只有七八岁。

后来，我发脾气把遥控器往床上一丢，我奶奶立刻抄起家伙想要收拾我，还好我一个箭步就冲出了门。

结果，跑了一会儿，发现作业忘带了，又不敢进去拿。

我就守在门口，望着隔壁余奶奶，她的女儿正在给她涂药，她问：“怎么还不去上学呀！”我怯生生地说：“奶奶生气了，我的作业还在里面。”

然后她立刻懂了，穿好衣服去我家。一边拿了作业递给我，一边拦着我奶奶。

总归都是老人，她们坐在一起还是有说不完的话，比如吐槽各家的儿女以及其他人。我奶奶就特别喜欢说一个阿姨的“小话”。

好像这个阿姨又和余奶奶关系很好，如果是我，我就不会说，万一告诉她岂不是很尴尬。但我奶奶不吐不快，好像除了那个被吐槽的人，其他人都可以听似的。

不知什么时候，我发现余奶奶很久没有出来了，原来她生病了被女儿接走了。

两年后，我听到奶奶对一个人说：“余XX死了。”她的语气中先是震惊，随后转为平静。

大概她看惯了太多生死，多年的好友一个个离去，似乎也没有什么舍不得。对于老人而言，真正的感同身受，只有他们那一辈人，只有经历过衰老和即将面临死亡的人，才真正理解他们内心的孤独和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