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妈

去看我妈时带了一份豆腐脑，我妈吃着我喝水看着，边吃边唠嗑。

我妈：你坐班车来的？

我：嗯。

我妈：路过村口进去没有？

我：进去了。

我妈：院子菜种上没？

我：种上了

我妈：菜地里的草锄了没？

我：锄了

我妈：见你四大四妈了？

我：没见，他们去地里干活了。见隔壁我婶子了。

我妈：没见你四大四妈，你咋进的院子？

我：唉呀，我忘记我四大拿钥匙了……

我妈：又哄我了。也不知道老家院子的草长多高了。

我：唉，又穿帮漏底了……

我妈在我哥家，心里常想着回老家。我也在西安，坐了地铁去我哥家。我妈老糊涂了，我顺着她说，不然一下子解释不清楚。

我妈的记忆里，我不论走哪里，从哪个方向经过，都能路过我娘家的村口。路过村口就会进去看一看院子长没长草。

我妈来过无数次西安我的家，也住过不少日子，但是此刻多半忘记了。况且，她大概率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我知道我妈老糊涂了，不按常理出牌，说话多是顺着她的心意。如果我说坐了地铁，我妈会说她没见过地铁呢！

或者我妈会说，你延安也有地铁了？在我妈心里，我永远都在延安。我坐在对面，我妈很认真地问：你大姐还在延安？

我肯定地回答：嗯，在呢！这时我妈多半把我认成小妹了。我要是指出来，我就是她延安大女儿，我妈会很挫败。

再能行的人都敌不过岁月的恒久歹毒，人都有老的那一天，我不忍心看我妈被打败的样子，和那种来自岁月深处的恐慌。

我妈虽然老糊涂了，但也有自己的逻辑。有时候并不好哄骗和糊弄。比如今天，我就忘记了老家钥匙放在四爸家了。

当然，这也不能怨我。我妈在家的日子，我回家从来不用钥匙。有我妈守着的家门，一年四季都有是大开的。

我妈老了，离开了，门才上了锁，钥匙才寄放出去。我妈不在老家的日子，我就没回去过。爸妈都不在家，回去干什么？

我妈不一样，老家是她的根据地，哪怕老糊涂了，她心里还一把开门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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