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不 回 家
需 要 什 么 宏 大 的 理 由 吗 ?
“真不知道过年回家干嘛!现在这年过得还有意思么?一年才见一次面的亲戚,还得当众听我的年度述职报告,除了攀比浮夸、吃喝打牌、催婚催娃,真不知道大老远跑回去过这个年还有什么意思!”
一个同事最近抢票抢得不太顺利,恼羞成怒。
是啊,我也觉得现在的年越过越没意思。
因为在家门口上班,工作又轻松,不用跟返乡族抢票,不用因为意图多请几天假跟上司斗智斗勇。
目睹着每天家人的生活就是做做饭、逗逗娃、拖拖地,饭后腿脚好的再溜达溜达,起初也彼此新鲜上几天,他们做上几桌丰盛的菜,我吃上几顿各种馅的饺子。
之后,日子一如既往。
不会因为你在家,这个家就每天张灯结彩,不会因为多了你一个人,一家人的日子就天天嗨到云霄。
同事哈哈大笑,操着浓烈的东北大碴子口音问我,“那你觉得无聊不?”
无聊啊。
但你要知道,我们在家感到有多无聊,我们不在家时父母就会有多无聊。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再盼年,老去的八零后、九零后一直在忙着寻找每一件事情的意义,因为竭尽全力也没有办法在大城市生根,回到家乡又跟一切格格不入,所以每次要回家过年时,要么害怕,要么尴尬。
甚至坐在沙发上什么事儿都不做超过三天,心里就无法心安理得。
于是索性认为自己回不回家也就那样了。
但一个家到底有没有年味,跟慢慢淡去的新年传统无关,跟春晚无关,跟茶几上的瓜子糖果无关,跟贴对联的浆糊无关,跟有没有买新衣服无关。
只有你回家了,一个家才有年味。
就这么简单。
我们曾经对过年也饱含过期待。
那个时候我们一年只买一次新衣服,这之前我们会踩着凳子翘着脚反复去摸它,想象着出去拜年的那一天将如何像个小公举一样声震人间;那个时候我们还真心期盼着串门与走远房亲戚,因为心里想着跟大爷家的小哥哥、小姐姐在雪窝子里炸上半天炮仗。
而如今,我们对过年最大的感激,只是7天假期。
后来,我们不再需要一年才买一次新衣裳,而是一年都懒得出去逛一次商场,我们再也体会不到一件衣服能带给我们的巨大满足。
而且还得想着法子躲着那些催婚催娃的亲戚。
去年回老家,去一个亲戚家取我家那串委托她代为保管的老房子钥匙,半年没见,只是开门拿钥匙的几秒钟,她竟然不遗余力地上来就问我,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回去气急败坏地跟我妈抱怨,哪有拿个钥匙的工夫就要被催婚的。
我妈大笑,平时又见不上你,谁也不知道你在忙啥,你说除了这个她还能问你啥?
我答不上来,但却恍然。
很多像我一样常年不回老家、四六不着的年轻人,顶讨厌被人问东问西,不得不迎战的时候,要么臭着一张关你屁事的脸,要么就是一句冷冰冰的敷衍。
但老家的亲人,与我们交集甚少,几年离索,终得相见,他们找不到妥帖的话题,他们不懂你最近为啥喜欢了康德和萨特,他们家也没有那种可以换你一世迷离的三生烟火。
他们能关心我们的方式,也只能是问我们一些这样的婚嫁大事,如此而已。
家人多数并无恶意,只是我们越来越浮躁,越来越不耐烦。
也记不清是哪一期《奇葩说》里,马薇薇说过一个观点。
[近义词辨析亲人与亲戚:平时操心你生活费的是亲人,结婚关心你礼金的是亲戚;生病来照顾的是亲人,死了来送奠仪的是亲戚;怕你过得不开心的是亲人,嫌你活得没价值的是亲戚。学会对亲人说谢谢,学会对亲戚说呵呵。]
观点有点反鸡汤,但却很现实。
越是关系疏远的人,越是会用绝对标准去衡量你的一生。
小时候,很多大人就告诉我们,要好好学习给家里争脸昂。
你问咋就争脸了捏?大人往你萌萌哒小脸蛋上一掐,就是你得衣锦还乡呀。
你猛得倒吸一口鼻涕,呀,一下吸嘴里去了,还挺咸,你又问,怎么叫衣锦还乡呢?
大人说,当大官,赚大钱,娶个花儿一样好看的新媳妇昂。
就是这样的乡亲,让很多年轻人越来越害怕回家,让越来越多的归乡少年一到家就宅起来不敢出门。
但事实上,很多去一线城市打拼,去外边的世界拼尽全力去博个一线生机的人,他们中回到家乡的方式并不是衣锦还乡,而是两手空空。
没有赚到首付,没有当上大官,没有花枝招展的媳妇,只有一个惶恐的少年,他们血脉中融入了大城市的文化,却没有办法让自己在大城市有个家。
他们尝试回家,却有点害怕,因为怕相亲们会背地里笑话。
看,你整天想着出去野,你以为去大城市有什么好,还不是跟村头那家的二狗子似的,混半天还不是得回村里上班、生娃!
那些笑呵呵地带着各种反逼婚攻略的,其实都还是孩子,只有那些两手空空满脸落寞的皮笑肉不笑,才算是老了。
但那些我们以为总也过不去的坎儿,那些我们以为回不回家没什么意思的想法,不是因为年味变淡,也不是因为街坊邻居让你神烦。
而是因为我们给自己的一生承载了太单一的成功路径,以至于默认了世俗用金钱去衡量我们价值观的唯一标准。
暴富和腾达固然是好,但让家能成为一个家的,只是儿女和爸妈。
一个父亲离世,即将离开潍坊的小姐妹曾坐在我对面泄气的说,哎,怎么办,没赚到什么钱,我感觉自己就是个废柴呀。
我问她,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她说,没赚到钱也得先回家过年啊,我不在家我妈不正经吃饭,我回去了,起码吃饭这事儿上我妈就不瞎对付了。
所以,回不回家需要什么很宏大的理由吗?
过年能有什么意思呢?
只不过是陪着父母看看电视,聊聊天,包饺子的时候上一手,她出去遛弯儿的时候像个二货一样杵在一边,任由其他阿姨说一句“啊哟,你闺女长出落的这么俊了呐……”
这些亲戚多说一句多见一面又怎么样呢?
见与不见,都不会让我们跟常年不联系的人变得更熟。
但回家,会让我们的父母感受到无论多难都不会觉得养儿苦。
有人说,不用说回家了,就是通个电话都不知道跟家里聊什么,无非是东邻家的闺女跟你一边大人家都俩孩子的妈了,无非是老妈今天排队抢到了双黄的鸡蛋呐……
所以,我们跟家人之间相处的意义是什么?
《麦田守望者》中有这样一段话,塞林格借主角讲了出来:
╭我将来要当一名麦田里的守望者。有那么一群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玩。几千几万的小孩子,附近没有一个大人,我是说——除了我。我呢,就在那混帐的悬崖边。我的职务就是在那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来,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说孩子们都是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做个麦田里的守望者。╯
所以,你觉得一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是坚持一下自己喜欢的,陪伴一下该陪伴的,然后去做一个信马由缰的少年狂奔在没有意义的草原。
有人问我,大脸呀,今年过年有啥打算呢?
我说,没啥打算,只是想陪家人虚度一下时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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