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赴宴

要说那叠雍的身子本就不大强壮，冒冒然服下这颗凝聚了折颜几万年修为炼来的丹药，也不知受得住否。于是我只好狠心关住心里头的那只蹦跶不休的兔子，日日陪着叠雍外出做些能强身健体的活动，待到第八日，见他脸色红晕中气八足，方才给他服下丹药。

　　

　　果然叠雍一睡就是七日，期间西海水君携他那夫人来探望了好多次，每次都用欲言又止的目光望着我，我只好再三跟他们保证叠雍无碍，唉，他们哪里明白，我竟是比他们还要心焦难耐。

　　

　　叠雍苏醒的时候我正坐在一边瞌睡不止，睁眼见他醒了，自然欢喜不已，急急忙忙就冲过去探他脉搏，果然大好。正想进叠雍元神探查一番，却发现自己被他拉住了手腕，接着便见他神色复杂的开了口：

　　

　　“我瞧你眼下这青紫，竟又是守护了我数日吗？”不待我有所应，他又幽幽的叹了口气，“都说患难之中见真情，仙使对在下这一片深情，委实令在下感动。只是这感情之事实在不能强求，我对你，终是存不了那般心思，怕是只能辜负仙使的厚爱了。”

　　

　　什么情况？我目瞪口呆：“大皇子......是有所误会吧？”

　　

　　“我也算是情场里走过几回的，你每每看我那眼神都饱含情意，我如何不识？”叠雍又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眸子里又是怜惜又是无奈的，看得我直接拍晕了他，使出追魂术前去探查师父的元神了。

　　

　　什么眼神饱含情意，我那明明就是对师父的敬爱，亏这叠雍敢说自己是个情场老手，还如此误会与我，当真可笑。我一边腹诽一边寻找师父，却惊骇地发现之前躺着师父元神的地方空空如也，连一丝仙气都感知不到。

　　

　　我强稳住心志退出叠雍的元神，跌跌撞撞扑到旁的桌案上倒了杯茶水，水没灌下去却吐出两口血，定是方才神识波动得狠了。（此段多摘自原著）

　　

　　师父如今元神何在？可是这丹药出了问题？亦或是出了其他变故？我心下大乱，只想去找折颜求助。压根顾不上叠雍的询问，更顾不上向西海水君辞别，匆匆跟叠雍交待了两句，便向十里桃林奔去。

　　

　　我面色苍白神色慌张四肢发软的出现在桃林，把四哥和折颜都吓了一跳，待问清缘故，折颜沉吟了许久，又问我可有回去炎华洞查看，我自然摇头。

　　

　　“墨渊的散魂既已被结魄灯修缮，又受了我五万年修为，断不会再有旁的差池，如今他的元神不在叠雍的元神之中，我猜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已经醒了，不过墨渊身为远古上神，若他回归，昆仑虚必有异象，因此我更倾向第二种可能，那便是他元神虽已归位，却毕竟与仙体分离了七万余年，再度融合需要时间，因此......小五，如今在你那炎华洞睡着的，怕不再是墨渊的仙身，而是墨渊本尊了。”

　　

　　我在折颜说到元神归位时便从四哥的怀里挣脱开来，待听见折颜说到不再是仙身之时，我已经登上了招来的祥云。七万年了，四海之内，六合之间，我看着青丘大泽旱了七百七十九回，七万年，是我白浅人生的一半，而我用这一半的人生做了这唯一一件事，便是候着师父醒过来。如今，竟真的要如愿了。

　　

　　即便知道师父此时还在沉睡，可冲进炎华洞的时候我还是雀跃不已，就像折颜所说，这里躺着的不再只是一副躯体，而是我完完整整的师父。我怔怔地在他身边坐着，有些想哭。师父此时的仙气依旧缥缈如丝，若不是我喂了他七万年的心头血，怕也感知不到，可此刻我十分清楚，折颜没说错，师父的元神已归位，只待苏醒。

　　

　　接下来的几天我将炎华洞好生布置了一番，采摘了许多师父最爱的桃花插在师父冰塌前的瓷瓶里，又寻到一些香味不甚浓烈的花种，穿成花帘挂在炎华洞口，等到师父醒来的时候，便能闻到丝丝淡香。总之万事都好，只有一点不好的，那便是我不能再像往常一样，在炎华洞里一待就是几个时辰甚至几天了，毕竟此时的师父已经......哎呀，不知怎地，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原本以为师父不出几个月便能醒来，谁知炎华洞口那被我施了仙法的花帘都不知枯萎了多少个回数也没见他把眼睛睁开。尽管如此我却并不着急，只一次又一次默默取下旧的花帘，再换上新的。连四哥都啧啧称奇，说我转了性子。其实我也不过就是笃定了师父会醒，况且这日日期待的心情，着实不赖。

　　

　　时光匆匆又往前走了不少年月，眼看下个月我的阿离便要满三百周岁了。神仙寿命悠长，故而平时的生辰都是意思一下罢了，只有逢上整百整千这样的岁数才会正儿八经的庆贺一番，可那夜华着时可恶，当初他定要阿离满了两百周岁才肯送来青丘，又是每月初一，故而阿离的生辰没一次能留在青丘，回回都是在他们天宫，当真狡猾！

　　

　　前几日阿离回天宫，嘟着一张小脸可怜巴巴的说又不能跟娘亲一起过生辰了，让我这做娘的十分不忍。故而收到东海水君送来青丘的小儿满月酒帖子时，我没有立时回绝。一来阿娘生我时难产，请的正是这东海水君他曾祖父家的稳婆帮忙才少吃了许多苦头，此番前去赴宴，也算还他们个人情；二来是听说太子夜华也会带着小天孙赴宴，算算日子，东海夜宴正是在阿离生辰的前两日，正好可以给阿离个惊喜。只是如此一来，怕是要跟夜华碰面了。想我当初对夜华爱恨交加，发誓永不相见，可如今想到要见，竟也无甚感觉。说到底，他与我不过一场情劫，我与他也不过一个回忆罢了。

　　

　　凤九后来同我讲了她去天宫还结魄灯的事情，司命星君告诉她，夜华为了青丘与天宫的和睦，也为了我这个未过门的正妃和东华帝君的颜面，便不与她计较了。好一个深明大义的夜华君啊，至少我就学不来这份洒脱，即便此时我师父已确保无恙，我仍对翼族有着极深的厌恶，更遑论与翼族联姻，要不是擎苍被封印在东皇钟下，我定要杀他个十次八次方解心头之恨。不过再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我这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小儿女心思，哪比的怀里揣的天下苍生的太子殿下的胸襟，在夜华心里，怕是太多的东西重要过他口中的那位难以忘情的素素了。

　　

　　主意既定，我便让迷谷帮我去莲花池里捞了颗夜明珠，又去十里桃林拎了两坛桃花醉，四哥和折颜听说我要去赴东海夜宴，都眼巴巴的要跟着去看热闹，害我好生发了通火才让这二人收了心思。话说我与素素外貌并不十分相同，性子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那夜华认不认得出还两说，左右我没打算自报身份，可丢不起那脸。

　　

　　东海与十里桃林毗邻，原本我是打算在折颜这处多待一日的，可想到或许可以早一日见到阿离，便改了主意去了东海。到了之后，发现像我这般早一日赴宴的不在少数，我便混迹在一众神仙里，进了东海水晶宫。只是我原本以为会光芒四射的水晶宫里，到处都铺满了一种绿油油的水生植物，显得水晶宫灰蒙蒙的，虽不甚好看，倒是方便了我这个眼睛不利索的。

　　

　　身边的女眷全是各族的公主，十分兴奋的聚在一起不知说着哪家的八卦，我一个十几万岁的老太婆，自然不好凑上去扫兴，便招来一位小仙娥，让她领我去厢房歇息，路上我向这小仙娥打听阿离的消息，却不知何故这小仙娥看我的眼神甚至古怪，半天方答道：

　　

　　“太子殿下早前确已到达东海，只是现下去了十里桃林拜会折颜上神，故而不在水晶宫里。至于小天孙，已经被水君安排在那边的寝殿歇息了。”

　　

　　夜华不在？实乃天助我也！

　　

　　得知阿离的寝殿离我的厢房并不十分遥远，打发走那小仙娥之后，我便寻了过去，好在出门向迷谷要了跟枝丫，方不至迷路。为了不惹旁人注意，我直接穿墙进了阿离的屋子，果然就见我的小团子正坐在床上发呆，只是瞧那脸色，竟像是在同什么人怄气。

　　

　　我怕惊着他，只轻声唤他名字。待到瞧见我，阿离那小脸上的表情甚是丰富，先惊后喜，又化作委屈，嘴里喊着娘亲，人也跳下床铺向我奔来，我连忙蹲下身子，堪堪将他抱了满怀。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娘亲的小阿离了？”

　　

　　这话一出，怀里的小团子便哇得开始大哭，让我好一顿哄才堪堪停住眼泪，再一细问，原来同他怄气的正是他父君夜华。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自从凤九弄灭了夜华的结魄灯，夜华便开始同阿离说他娘亲不会回来了，阿离想着我的叮嘱，始终没有透露我的身份，偶尔说出一句娘亲会回来，夜华也只当那是小孩子的童言。

　　

　　前几日他们父子俩去素素的故居，阿离见到那缪清公主本就不甚开心，结果今日来到东海，竟又让阿离瞧见一身美艳打扮的缪清来跟夜华请安，约莫是想起了我说过的话，阿离的危机感蓦地爆发了，苦口婆心的劝他父君要顾及他娘亲我的心情，奈何他那父君不光不理睬，还搬出娘亲不会再回来的老一套言论，小团子终于被逼急了，喊出了一句“娘亲一直都在，娘亲就是青丘的白浅上神！”这下彻底惹怒了他那父君。

　　

　　夜华本就对青丘无甚好感，此番定是理解差了阿离的意思，认定是我白浅抢了他的儿子，又恨阿离识人不清，认贼做母，故而发了好大的脾气，还勒令阿离回寝殿反思，也不许再叫我白浅为娘亲。

　　

　　许是阿离边哭边说“父君愚钝”的样子甚为好笑，我竟丝毫不觉得生气，只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把阿离哄笑，待到他陷入梦乡，便回了自己的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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