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周末,去趟老家,要绕个远。
这边分老线南堡至砖山路段,弯道过多,一直被诟病。现已施工,搭桥铺路,拉直某些路段。通告上说,需大半年时间,只在过年前后暂通一个月。
这是好事,理解。
过分水江大桥,沿桥东走,直上大坝,就见天溪湖。天空阴翳,灰蒙一色的天底下,湖面水雾弥散,远山暗淡沉静。
沿湖路段偏窄,皖牌大货车又多,车驶得稍慢。过周王坞,保安源道口左拐,穿过山洞,由七坑至乐平,一路通途,红绿灯左转,进上沃。顺着村口的小路,一路拐往三槐。
在空旷无比的田野间,在并不平整的村道上驶过,竟有些感叹。小时候每个正月初一,一大早,就从这里过,一路走着,去乐平里伍村。赶在早饭时间,吃外婆特意煮的生日鸡蛋面——几乎是带着憨笑,夹着纯白流黄,五个鸡蛋一下子就落胃了。
从老家后岩,沿着山边小道,芦草河岸,途经云头、西华、贺州(现在一并称之为“三槐村”),一路稻田桑树,农家菜地,一派田野风光。
眼前的荒石泥壁上头,曾是阴森的贺州“狗爬岭”。蛮荒山林,记忆中的长段小道,几无人迹,传闻常有“长毛”出入。歪树杂草,道阻且高。
因贪近,人们多往这里走,也一度被惊慌着,但这并没有吓住当年那个小小少年。只不过,每一次翻越这座鬼山,他都长嘘一口气,俨然平地起,又一步一跳地,仿佛外婆家已不远了。那种无所顾忌的轻松,恍惚就在昨日。
雨刮器模糊着前方,我怔怔地坐着,心中像风声一样空荡荡的。
突然,眼前掠过一处厂房,地界老长,一直延伸至山边,盖有不少车间模样的房子。我想,只有在村庄里,才可能这样阔天阔地。此刻这里挺安静,高高的围墙,看不清里面情形,也听不见机器的声响。可以猜想,机器一动起来,又是怎样的场面呢。
村野的秋意凉雨,似乎正平静地叙述着这一片土地与乡民的日常,也一一对应着我的内心。大道素简,也许,乡野的粗犷静谧里,藏着生命中最纯净的东西。
邻山而建的一处处民舍,错落在旷野之中,规整有样,这是可以用“别墅”来称谓的居所。一路上,它们各自讲述着自己的样式与颜值,艰难与荣光,容我在徜徉之中心生暖意。在浙北山区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人们以奋斗者的自信姿态,尊严地活在当下。
渐渐看到更多的事物:无边的田地,笼着草野气,随风摆动的芦苇,肆意蔓延的土壤……秋雨的凉意到处弥漫。
在不远处的堤坝下,河边,三两把伞,撑起了钓者的闲心。我看不见他们的表情,或许他们总是吃惊般地盯着水面看,又或者是自己面对着自己。
微雨中,他们静静地,痴痴地坐着。湖面上的雨点,钓竿,鱼钩,连同他们自己,都心无旁骛地,沉浸在秋末雨丝里,看上去轻松自由。
我喜欢这种随意可见的美,原始的野趣,自得其乐。
一条不宽大的小路,几十年前我曾对它熟稔。如今,大小车辆在这里挤着,让着,过着,还算通畅。
一路向前,云头村口,过富源桥,入分老线。几分钟后,就过后岩桥了。
沐浴在秋雨中,村庄如洗,我无边畅快地感受着这里的洁净。径直的大道,创新的文明实践小栈,高规格的村委大楼,素朴的村史馆……
直走,往“沟槽湾”,路旁的盆栽,一簇簇的滴水绽放;壁间的瓦罐,一线线的藤蔓轻缠;墙上的图文,一张张的贴心溯源。
家里在安装楼梯扶手,活儿已近尾声,两个民工在忙着。
母亲在厨房,锅里冒着热气。媳妇见着门口的菜园地,伞也不撑一把,就下地拔青菜去。
我见一大捆一大捆的毛豆杆晾在屋檐下。看样子,父亲已在秋雨来临之前,做足了准备。
天色迅疾地暗下来了,窗外传来雨溅落的声音。下午我要回校值班,母亲把一大袋青菜和十几个土鸡蛋装好,递给媳妇,就不留我们吃饭了。
秋末的这场雨,回家,绕了个远,值得。
乡村质朴又脱胎换骨般的美,使我很愿意,一辈子静静地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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