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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虞訸 | 来源:发表于2019-10-27 16:32 被阅读0次

再说军他妈回家后,病情也是时好时坏,不过总体还算稳定。军他妈自是不打情愿吃药,怕花钱。好在兵煤矿上挣的松活,有一日他托人给家里带上了500块,一下子缓解了家里。他爹又到乡卫生院抓了些药让她吃了,这几日看看跌腊月的光景,军他们也是有精神了些,于是一家人开始盼着军也该回家了。

军他妈让军他爹还到邮局给军汇了50块钱,他们知道前面去医院看病军已经把所有家底都掏空了的。

军是腊月初七回的家。一家人免不了哭鼻子抹眼泪的,但毕竟他妈的病有所好转,他弟也算是为家里独挡一面了。所以一家子人也就张罗着准备过年的事了。

第二天是腊八节,按家乡习俗是要熬腊八粥的,现在军他妈病了,这事就由军他奶奶负责了。

军家乡的腊八粥也叫“灰豆子”,主要原料是豌豆,头天晚上选取颗粒饱满的豆子用清水浸泡一晚上。第二天天还未大亮,军他奶奶就要起床将泡好的豆子放到锅里熬制,大约要二三个小时的慢慢熬煮才会好。军自然是跟在奶奶前后帮忙,奶奶让军生火烧水。军将引火柴草放在锅底下点着,然后等着旺了扬上少许的煤,一中手拉风匣,眼睛盯着锅底的柴草,不一会柴草旺了。奶奶在锅里加上水,军便一边拉,一边往锅底下填煤,风匣便“呱哒呱哒”地响个不停。灶火里的炭火随着风匣的呼呼声或明或暗,一锅水烧开也要半炷香功夫。军小时候没少拉这风匣,拉风匣是个体力活,那时候家里买的是劣质煤,不仅不耐烧,火力弱,往锅底下填煤的频率也高,格外费力,一顿饭下来烟熏火燎,累得呼哧带喘的。

拉风匣最急人的便是蒸馍馍,锅里的水一时半会烧不大,蒸笼是搭不上去的,再加上,每每在这个节骨眼上总有几个小伙伴候在旁边拉扯着要去玩,可那锅就是不滚。

“把火拉大,”奶奶喊了一声军。

不一会水开了,只见奶奶把那泡好的豆子控干水份后便放到锅里,让军继续拉大火。

要使唤灰豆子绵软、粘糯,那是需要很大耐心的。第一次锅开后,豌豆的颜色发生了变化,成了青黑色,这时候要放入一种关键佐料----蓬灰。这蓬灰也叫“天然碱”或“土碱”,天然的蓬灰是家乡盐碱土地上生长的蓬草,经灼烧后的草木灰中得到的具有碱性和盐性的东西。家乡的人们用他做面条、做馍,用它代替碱面子,做出的面条劲得很,馍馍蓬松。那蓬灰绿澄澄的,像炼化的玻璃,又像是烧过的炉渣。奶奶用姜窝子捣棉,撒在锅里。

这蓬灰原是山上的一种草,是经过焚烧变成的。烧蓬灰,是在深秋,庄稼收拾完了之后,人们骑驴或赶车,去到蓬草生长的地方,垒个土灶。先把一坡一洼的灰蓬棵拔下来,扔在那儿,让风吹日晒。等把那一坡或一洼的灰蓬棵拔到差不多的时候,就在顺风的地方挖一个很大的灶坑,把晒得半干的灰蓬塞进去,点燃。等把灶坑烧满了,拔下的灰蓬也差不多烧完。于是,停下来,待火一灭,就在热灰里倒上水,呲啦啦,冒出一股浓浓的白烟。从灰堆扒出的那些像石头样的东西就是蓬灰了。蓬灰除了食用,还用来洗衣服,洗头。那时候农村里没有碱面子,也没有洗衣粉和肥皂,所以,烧蓬灰是农家必不可少的事情。

待这遍水熬干后又要加入凉水,再加入些蓬灰。第三次水熬干后,再加入凉水,再加入一次蓬灰。这每次量的多少都是奶奶放在手里掂量,军自是不清楚的。第三次加水后,基本上豆子会绵软,如果没有绵软可以用勺子碾一下,这时再放入红枣、冰糖,慢慢熬。

这一顿熬煮下来,也就整整三个小时了。这时候,天已大亮,家里人早起了,小妹也是在锅台边候了一早上。她嘴里一遍遍念叨着:“腊八腊,墙头上蹲着个腊娃娃。”灰豆子要趁热喝,可奶奶还有些揆程要行。她让军先端了一碗灰豆子用筷子蘸点划在大门的门扇上,再往门口的墙头上“泼散”些,说这是给“腊娃娃”的。奶奶说这“腊娃娃”是上天派下来管理百姓的厨房伙食的,他怕败家子媳妇们大吃二喝败了家底。腊八这天早早就骑在墙头上看着每家每户的灶膛。庄户人家一年四季日子过得紧吧吧的,总想趁着过年时奢侈一下,可是这“腊娃娃”在墙上看着呢,怎么办呢?据说这个“腊娃娃”最爱喝粥了,一喝粥就会犯困。于是,人们便在腊八这天早早起来熬粥,熬得又香又甜。第一碗就盛给“腊娃娃”,他一喝就迷糊了,就不再限制人家的灶膛了。所以从这天起,一直到二月二龙抬头,人们胡吃海塞,一个正月就把当年的收成基本吃个不剩多少。

军一家的年味就这从这甜甜的,软软的灰豆子汤开始的。

军他妈这一段时间身体也一直还算康健,一来是吃了几付罗大夫的汤药,一来是军回来了。现在也是腊月寒天地,一家人一天也就围在一起谈古说今,自是十分地快乐。但说军家年事的筹备也是从腊八后开始的。这一年是农历兔年,军她奶属兔刚好是六十一大寿,杨树沟本来十分看重这本命年。孩子长到十三岁,刚好一轮,虽说是“舞勺之年”,但在父母眼里已经成人。二十五岁就稍隆重些,家里人要送上一条红裤带系上,以示喜庆。三十七时外甥晚辈要送上礼物以示祝贺,其它如四十九、六十一、七十三、八十五那是要在正月里挑上吉庆的日子专门在家设宴招待亲戚朋友。今年不论说什么也是要喜庆喜庆,一则是军他奶的寿辰,二则军也是挣了“铁饭碗”的人,虽说家里军他妈生病花了不少钱,可说什么将来也是有盼头了。所以一家人商议今年无论如何也要大办一下,冲冲晦气,长长喜气。

腊月初九一早,军他爸找来上庄里的春辉子把秋上收的豆子粜了。今年夏上雨水好,军家林湾里的那四斗地里的豌豆长的很是茂盛。他爸留了点种子外其它都粜了,共收入788元。

军他奶奶说:“娃呀!这些钱来的不容易要计划着花,花在点子上。”

军他爸没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数着这些票子。这么多年了,他确实还没数过这么多的票子。也是老天爷开眼,麦子、豌豆、胡麻和洋芋都丰收了,给他们这个家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碳了。

军他爸和他妈盘算了一晚上,最后还是军他妈拍板定了:给军他奶要从头到脚换新,这好多年了奶奶可是补丁摞补丁地穿,出门串亲戚也没个像样地衣裳,今年趁着过寿也该置办一身了。这套衣服吗一定要到乡上的被服厂去做。再就是家里最小的丫头香儿,肯定也得有新的,军他妈说了丫头的衣服他就用家里的缝纫机调时间紥。另外军他爸说啥也不肯做新衣服,军他妈自不必说,她一直说她一病把家里捞扯坏了,再不能乱花家里的钱,再说也不出门穿新衣服也没用。军先前就有一套他舅给的“兴时衣服”,当时有些大没来得及穿,今年应该差不多了。

其实他舅没少给他和他爸衣服。军他舅的舅子米贤良,那个在肉食站上看秤的,到后来看着肉食站也不行了就又托人弄到乡政府民政上上班了。那些年从县上常有拉来的救济衣服,米贤良总是先给自家亲戚挑,挑完了才分发到各村。军他爸、军还有兵先前常常穿些古奇八怪的衣服,人们问他们从哪里来的,他们都不敢明说,不过后来村里人还是慢慢知道了,就是他舅从乡政府踅摸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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