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婶

作者: 洛阳阿汝 | 来源:发表于2019-01-06 00:32 被阅读208次

    我梦到了三婶的诅咒。

    三婶说她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遇见像我这样不通情理的人。

    她站在我家院子里,向着我的母亲,双手哆嗦着在空中比划,半似抱怨,半似数落。我的母亲赧红了脸,低着头,仿佛欠了她几世的债,一声不吭。我家的小黄狗也好像犯了错误似的守在母亲的脚前不敢抬头。

    三婶发泄完,似乎舒展了一些颜色,扑了扑身上的灰,走了。

    我母亲赶紧给我打电话,问我如何得罪了三婶。

    我呵呵一笑。人都说三婶肚量大有决断,今日看来也竟如此藏不住气,竟被我这样微不足道的人气得怔了,反让我看不起她。

    母亲没听到我的话,只听到一声冷笑。又接着催问,那语气里分明有按捺不住的惊慌。

    我不想解释太多,就说是我得罪了她,要怎么样,让她放马过来吧,我不求她也不怕她,自然乐不乐意帮她是我的自由,她有什么不满尽管来找我算账,她的账精,大可一一核对,看她亏不亏。

    母亲知道我是气三婶收了她自愿交的感谢费。但她既知我的脾气,不好再说什么,挂断了电话。

    我知她处境的艰难。我纵然不须与三婶有瓜葛,可三婶的分量,于母亲确有不小的压力。

    我母亲不认得几个字,不懂得亏盈,所以纵然勤苦异常,终年也不过落个糊口而已。

    三婶则是个精明人,她虽无十分容貌,却天生有九分的心智,打小就能把人的心思一眼看透,又很懂得谈吐,逢人说话没有不让人不感舒帖的。而且还上过学,习得一手好珠算,是村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人们都说像她这样的女人,就是在男人群里也没有几个。连那走村相面的术士也都说她一脸的富贵相,是有大福气的。

    凭着如是天分,她在村里的地位也同泰山北斗一般。而她的头脑,又岂能满足于一个写写画画的营生。她筹谋着让他下岗的小叔子王发财经营一点买卖,王发财心领神会立马照办。虽然东西贵得离谱,而且还很劣质,可生意总是红红火火的。

    我突然想起《故乡》里的那位杨二嫂。鲁迅说她长得高颧骨、薄嘴唇、圆规腿,这样的形象说明她还是个历经了风霜的人。即便种种为人所不齿,也终究是可怜的。

    可三婶的形象与杨二嫂大不相同,仿佛是反着描画的。杨二嫂瘦,三婶就胖。杨二嫂是薄嘴唇,三婶就是厚嘴唇。可我对三婶的憎恶,却要比杨二嫂更甚十倍。

    杨二嫂顶多不过卖弄风月、顺手牵羊、贪占便宜罢了,总还为害不大,多半也可见恕。三婶却是能一面让人拿了钱求她,一面还要听她呵斥,一面却还要赞叹她的作为的那类人。

    三婶纵然能干,毕竟老了。我欢喜她的速老,如此村子或可有一线生机。若是一国也长久被这样的人执掌着,人们还要十万分地逢迎她,那就十分令人忧虑了。

    她的历史,我为长者讳,还是不明言罢。只愿这之后的新人们都能够振作起来,即便像我这样不善言辞的人,也要横下心来抵制她,哪怕不要什么绅士风度,也要彻底粉碎这些“面慈心善”的菩萨们。如此,则未来大有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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