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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闹惊】The Moon and Sixpence

【惊闹惊】The Moon and Sixpence

作者: 茅根竹蔗水 | 来源:发表于2022-06-13 04:07 被阅读0次

    飞机走窗户没什么不对,多个出入口等于多个好选择,合情又合理,而闹翻天一直活得随心,在有的挑的情况下必定是怎么舒坦怎么来——谈不上“一点寒芒先到”的那个犀利劲儿,但他开窗子踩窗台扒窗框确实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嘿?”将沉沉暮色截成两幅长方形挂画的金属框架外头探进来一颗面相熟悉的脑袋,玻璃顺着滑轨“啪”地打到最右随后迅速回弹三公分,紧接着就是大半个身子,“几点了还写呢,出去透口气?”

    惊天雷应该感到庆幸,因为兄弟出现的时机非常精准:眼下他正在和“灵感枯竭”的窘境作斗争,距离上一次“文思泉涌”已经过去了不知多长时间。人类用短暂的生命虔诚探求,这颗星球上原住民们世代相传的故事相当引人入胜,他们常说,猫头鹰擅于在夜间飞舞*,可没人猜得到雅典娜的圣鸟究竟想要前往何方;灵感与智慧难以捉摸,玄之又玄,所以,也同样没人猜得到神使锋利的趾爪到底会扣住谁家门前哪棵乔木上的哪根枝杈。

    不出吧,则落笔无望;出吧,则截稿堪忧。不过写字台正对窗口,咫尺之遥,没等惊天雷仔仔细细扽清楚,闹翻天就伸手一把给他拽了出去。这真的很像蓝星上文艺复兴时期那位知名戏剧家笔下热衷描写的桥段:从形态各异、大小有别的窗口出逃是文艺界永恒不变的话题,连缀起一幕又一幕贯穿着泪与笑的悲喜剧,只不过放在此处作比就少了长辈权威更少了家族恩怨,似乎跃出这道重金袭汤的坚壁,就能逃离背后穷追不舍的困扰。

    “我还记得你有天大晚上非要出来。”闹翻天提着一支玻璃瓶子,清亮的液体在透明的长颈内摇晃,“说是要看月亮。”

    月光之下并无新鲜事。

    好在这是记忆,只要不主动删除就会作为数据永久保留于内存中,而且清晰可辨;倘若这是件闲置在外的物品,恐怕早已落满了让人忍不住想揩去的灰尘。看月亮容易,在哪不是看呢?惊天雷自有一份别样的执着,仪式感,绝妙的浪漫主义;闹翻天几乎不曾理解过任何一条,但他的潜意识里懂得什么叫接受。天然卫星而已,长久的时光迫使人们赋予它一个任意为之的代号,却捆绑了一种约定俗成的含义。But, what's in a name? That which we call a rose by any other name would smell as sweet.*

    玫瑰即使不叫玫瑰,依然芬芳未改;月亮即使不叫月亮,依然清辉如故。

    确有其事,所以惊天雷既没肯定也没否定:“然后你拿六块钱买了——这个。”

    那时候,现实卑微,但理想崇高。

    那时候,樊笼之外的自由与困顿仿佛是一对可悲的连体儿,难舍难分,彼此间共享着无法割裂的皮肉、血脉与同一套脏器,却各自生长出独立的硕大头颅,一边放声大笑,一边哭闹呼号。他们别无选择地搬入了红蜘蛛的居所,住进那间称不上家徒四壁可也算环境尴尬的房屋里,目睹这位倒霉议员用实践的方式反复修炼自己的赌术。从他的火种深处一定可以镊出至少一颗旋转不休的骰子,在普遍期待以“大”为结局的场合下,揭开连影子都漆黑粘稠的容器。当五指的末梢循次在圆润的外壳上叩响,下一秒,灯光就会漏进色盅脚底的缝隙,照亮点数分明的洁白硬块,迎接一只豹子,或是物极必反转过头了的六点。红蜘蛛下了血本,砸向收益难料的风投;他在掌心搓开牌角,于满桌赌客不尽相同的神色中推断着一个个有意藏匿的字符。

    赌博这码事有输有赢:刚开始输得更多,后来才赢面大些。初来乍到的惊天雷保持着小心谨慎,但他还没搞清楚屋子构造更不知道食物在哪,只好和闹翻天像一种名叫“叠叠乐”的幼生体玩具一样堆在门框后边。把自己埋在不开灯的客厅里喝闷酒的红蜘蛛刚巧抬了头,两人的视线就这么撞上,缠绕于他周身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怨念”似是要具象化,让惊天雷的机体表面泛起薄薄一层细密而局促的电荷。红蜘蛛毫不在乎,伸手将这两名被迫摇身一变成为社会人的肄业学生招呼过来,半怂恿半忽悠地给一人灌了一口——虽然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法老老实实和往昔握手言和,但既然已经跟了他,那么长机就是法、长机就是律;交了投名状,便意味着再无回头路。

    过去的日子不都是好日子,坏日子占了大头。辛西娅司掌野性难驯的恶兽与无边无际的荒原,女神皎白的肌肤也会为无法忽视的坑洼所布满。

    那时候,他们手中的每一块钱都会从月初开始逐步“增值”,特别是临近月底的三五天,不得不想方设法把一个子儿掰两半花,拿六枚面值最小的钱币换一瓶市面上所能找到的最便宜的高纯,过于廉价的酒水竟成了下个月月初前最为奢侈的开销。一眼就能瞄清数目的金属货币像变魔术一样被闹翻天“无中生有”地搜罗出来,这儿一个那儿一个,惊天雷十分诧异:“你哪来的钱?”

    这不废话吗?然而他还是接住了这个即使掉在地上也不会立马摔碎的问题:“我攒的啊?”饥饿是异常痛苦的折磨,油箱空得快要滴出循环液来,这种感受没人乐得体验,除非有脑模块被门挤扁了的受虐狂。

    如果不是清楚兄弟的人品,坚信闹翻天虽远非道德楷模但其思想水平绝对不至于跌破世俗底线,他可能真的会担忧此人是不是干了什么没名堂的好事或者蒙头抢了路边乞丐的破碗,一把下去没细数,抓起来正好六个。高度数的液体从摄食管下行,以每秒1cm的速度点燃导火索,一线通贯,直挺挺地烧灼进空荡的腹腔。

    那时候,seekers的内部守则奇葩到让威震天扫一眼都想喷“有病”的程度,可他到头来连半句多余的评论都不曾发表,只会上演一段“领导背手,领导来访,领导视察,领导走了”的默剧。枝枝角角剐蹭着铺满,形状乖张诡异的拼图碎块们在这个地方找到了各自恰当的位置:在霸天虎里,你必须有点不一样。虽然这点不一样并非你手中最大的那张底牌,但它注定是能够使你不陷入绝境的那块招牌——它无法令你不同凡响,却足以令你不可取代。

    “在空军里喝699一瓶的比在家门口喝六块钱一瓶的让你更快乐吗?”惊天雷没有问责的意思,他们的对话也偶尔会这样进行,目的性不强,显得有一搭没一搭,像出于某些主观原因每次都蹬不满一周的自行车脚踏,带动链条带动车轮,带动整辆车子顺着非机动车道慢慢往前溜。

    是挺快乐的——而且花的是红蜘蛛的钱。当满足口腹之欲的消费和自掏腰包的苦恼毫不挂钩,就变得更让人快乐了。不过人和人追求不同,标准更不同,快乐这东西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嘛,反正在家门口喝六块钱一瓶的也很快乐。”

    闹翻天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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