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牛

"妈妈，从坡上滚下来，都是我不好。"我一路狂奔，一边哭喊着一边向家的方向跑去。

是我大概十岁左右，那年放暑假，跟二姐去放牛的场景。记忆中，那天特别热，我和二姐下午大概四点半左右去地里放牛，半道上，我俩感觉渴了，便跑到坡下的一眼泉水用树叶取水喝，在下坡时，担心牛吃别人家的庄稼，便用很长的绳（大约十米长），将牛拴在草桩上，也许是牛没踩稳，也许是牛被绳拌到，，只听到通通的响声，我们跑出沟道，只看见坡上一股尘土，再看到黑牛已经四条腿侧身在坡上，身子躺在坡下的一条小道上，不能动弹，此刻，我们不知道牛到底是伤了还是怎么了？只看到他一动不动。惊慌失措的我们大喊，呼救有人来帮忙，由于天太热了，大多数人还没下地，我只好边喊边向家的方向跑去。

黑牛是我家的功臣，我家大小八口人，六个孩子都上学，家里的农活全靠爸妈和黑牛承担。黑牛在家里地位并非一般，在农村包产到户不久，我们也是刚能吃饱肚子，只要今天干活——犁地，爸爸总会带上两个馒头，中场休息时，喂给黑牛让垫饥，犒劳他一回。如今黑牛绊倒了，可以说四蹄蹬天，一个十岁的孩子，第一次遇到，真可谓晴天辟雷，惊恐万分。

在我们的呼救声中，来了一位叔叔，他将牛前腿向回收（朝肚子方向），牛顺着力，前腿跪地，一跃站了起来。妈妈也在我的呼喊声中闻讯赶来，最后将黑牛从小路上牵到大路，不一会儿惊吓的黑牛嘴巴蹭在草上，开始慢慢的吃草了。

牛受到了惊吓，当然，我和二姐同样遭到惊吓，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妥啊！有的只有内疚，没有照好黑牛的深深自责和自己的贪玩（自己认为喝水没照顾牛），现在记忆中，我没有记得把妈妈如何来抚慰我和二姐的恐惧，只记得，妈妈叮嘱我们要小心点，别让牛到坡地（危险）里去，只允许我们牵着牛，顺着路边让牛吃草。

现在我再想想:是牛重要还是两个孩子的惊吓重要？是什么原因让我和二姐那么自责？又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十岁的孩子一路狂奔，嘴里还要念叨自己不好，是对黑牛的感情吗？对，现在想也不全对，他之所以这么血撕笛泣的哭喊，因为她内心有恐惧，这份恐惧不光是因为牛被拌到，对牛安危的担忧，还有就是对于自己没有照顾好牛而担心妈妈的责备。

妈妈当初嫁给爸爸时，爸爸家很穷，妈妈他因为他可怜爸爸，妈妈经常这么说，舅舅不同意，妈妈最后自己选择嫁给爸爸。谁料？婚后爷爷在爸爸和伯伯之间做事的不公平，妈妈一直觉得爸爸欠他的，心生怨恨，最后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我们兄妹做事稍有不顺她之意，他就批评辱骂，所以在事情发生后，我们有的只是自责和担心妈妈批评的恐惧。

伤害就这样一点一滴的积累着，现如今，虽然我已经40多岁，我会因为领导的一句话坐卧不安，也会因为自己说过的话后悔不已。我也知道自己长大了，我有能力照顾好我的人生，同时每个人都是不完美的，我为何要做一个完美的人呢？但是我怕，怕责备与质问，这对我像受刑一样，尽管事情的发生并不是因为我的错，我没有勇气去辩解，没有勇气去抗争，我不是抗争是好的，我只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把握好自己的边界，任人去僭越。

自己把不住边界，因为自己不懂得边界，所以自己又变成了那个越界的人，开始对儿子的事情指手画脚，亲子关系紧张。

其实想想自己，再看看妈妈，妈妈何尝不是那个需要照顾的孩子？在外婆家，虽然也受到了一些教育，但外公常年抽大烟，外婆为了操持那个家，又曾给过他那么多爱呢，当她不懂得什么是边界，什么是爱之时，她又何尝可以给到我们呢？加上我们兄妹六人都上学，爷爷不公平，家里的重担早已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生活的重担已经够他承受了，她的感受已经爆棚，她哪有精力感受我们的感受？而且还会把所有的不满发泄给我们。此刻我只有痛惜，痛惜我们都是那个缺爱的人。

现如今，我只有对妈妈说，谢谢你在那困难的时期，让我们兄妹读书，养我们成人。然而，无论什么时候，你是大的，我们是小的，我们各自去承担属于自己的那份责任，我们依然爱你，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