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里有一个风俗,若逢亲人离世,家里都要让一个小男孩出家当和尚,以敬亡者在天之灵。本地区信仰的是南传上部座佛教文化,也叫小乘佛教。
在我五岁时,奶奶病重,安然离世。族人当中我最小,奶奶临终留下遗言,说,到她走了要有一个人为她出家当和尚,便于下辈子再续佛缘。奶奶离世之时,寨子里的长辈准备了白布和黄布,白布是为奶奶准备的,黄布是为当和尚的男童准备的。
当大人们为奶奶清洗好这一生中的最后一次澡后,接着为她穿上了新衣,裹上了白布,将她安放在用竹子制成的寿木中。整个家族上下沉浸在痛苦的气氛里,大姑妈泪流满面,父亲脸色静严肃的�,大伯也脸色悲痛。我不知所措。
接下来的仪式是村里的安章(曾出家当过和尚,拥有高极佛学知识的人,已还俗)将黄布披在我身上,目的是量尺寸,量好后交给寨子里的裁缝去制黄被。这时,年长的老佛爷说:“小岩,你要为你的奶奶当和尚了,当和尚说明与佛有缘,我们傣族每个男孩都要到寺庙里当和尚的,只有当过和尚了,才有机会学习傣族的天文历法、经典、叙事诗,才拥有知识文化,今后才会有福气。”
紧接着,佛爷为我剃度。一把亮光闪闪的剃刀在我的头上游走。不一会,头发全部掉地。然后,剃刀冷冰冰地来到了我的眉毛上,等我反映过来,眉毛已寸草不生。一切就绪,黄被也制好了。佛爷示意我将俗衣脫下,穿上黄被,正式归依佛门。在他的引导下,我披上了黄被,正式成为他的弟子。
奶奶停放在家里了一天。在山上,父亲将一个生鸡蛋捧在手中,说:“我伟大的母亲,您如果乐意在哪一块土地,请在这个鸡蛋的指引下,给我启示!”。说完,父亲将鸡蛋往自己头顶上向后抛去。鸡蛋落在了一个小石头上,但没有砸破。是的,奶奶不喜欢坚硬的石头。我记得她的牙齿不好。第二次,父亲将鸡蛋抛去,鸡蛋落在了草丛中,也没有破。是的,原来奶奶不喜欢草丛,她这辈子已住够了茅屋。第三次,父亲将鸡蛋抛去。这次落在了一处小土堆上。鸡蛋居然破了。真的,奶奶在世时,要住土基房,她已住够了篱笆房。这里才是她的归宿!
第二天傍晚,人们将奶奶安稳地放在事先堆好麻力树的土堆上。奶奶永远地离开了亲人们。
当告别后,点燃麻力树。父亲和大伯、姑妈和许多亲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剩下的是整个寨子里的壮年男子,负责火化之事。
我们回到家等了三四个小时,上山的人们才回来。众人都说,在火化之时,于熊熊燃烧的火焰中,看到一条银链子缓缓往天空上延伸,越去越远,最后竟整根朝天际飞驰而去,只留红通通的一堆火炭。奶奶定是顺着这条链子往天界上去了。那里没有茅草屋,没有篱笆房,也没有疾病和痛苦。
奶奶走后,我不能回家,必须为奶奶尽孝,为完成她的遗言,只能到缅寺里生活。
每天清晨,约六点半。(当时的年代根本不知时间是几点了,也没有表)五六个披着黄被的小沙弥,坐在缅寺大殿里的蒲团上,跟着老佛爷学经文。佛爷念一句,小沙弥们跟着念一句。“咦谛彼哆,佛果哇哆”,“咦谛彼哆,佛果哇哆。”……假如跟不上老佛爷,他便拿起手中的小竹棍轮流点击我们可爱的光溜溜的头顶。我们都不敢怠慢,不敢走神。实在不想看,就用眼睛乜斜从大殿柱子上垂直飘落下来的彩帆。帆上记录着阿銮的叙事诗,有讲傣家的由来的,还有讲开天辟地的神话故事的。记忆中最深刻唯独于一块帆布,记录一个神奇的故事:故事名叫喔拢(相当于牛王的意思),大体的梗概是讲述了一头口肯菠萝的神牛,在一条河的上游喝水,无意间将菠萝放入水中。在河的下游恰好有一群在洗衣的少女,其中一位将菠萝捞起,带回家品尝,因而有孕。之后诞下男婴,她为了养育这位男婴,历经千辛万苦,最后男婴也克服种种困难终究成为一名杰出的人物。这块帆布我们私下最爱观赏。还有三五条彩帆比较特殊,帆面贴满了许多尽是一分钱的纸币,周边用银色纸镶接,令人看着舒服。我们走神时欣赏图文并茂的彩帆边跟着佛爷念经,佛爷也不会责怪。因为这也是一种学习。
到了中午十一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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