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我有许多荒唐的想法。曾经幻想自己变成一条狗,炎热夏天的傍晚偷着清凉微风在打好的麦场上撒欢,呲着牙去报复村里欺负过我的大孩子。凛冽寒冬的深夜避着呼啸北风在破败的狗窝里望月,闲着无聊嗷一嗓子引着全村的狗狂吠。
自己变成路边的线杆,观察蹲在路边吃午饭的人扯着东家长,李家短。下棋的两个老头因为悔棋吵的面红耳赤绝交的话都讲了出来,转过天俩人蹲在那摆楚河汉。屋后庄户的地中海头顶着大日头从田里回来,路过他的闲汉戏谑的称之是沙僧。
变成一头老黄牛,夏收农忙时碾场碾麦子,闲下来时卧在麦场边嚼几口麦秸秆,再看看躲麦场里玩捉迷藏的孩子。我知道每个孩子都藏在哪里,就如同我知道这座村庄的陈年往事。
一年四季,两场收成,周而复始。我看穿了庄里发生的一切,冷漠,市井,狡黠,热心,善良,憨厚。可我从不打算离开这里,哪怕是我死了。我的肉体被庄里的人分食,转化成蛋白质然后消化成肥料跟土地融为一体,继续守护在这里。
变成天空中的月亮,每个月缺了又圆,圆了又缺。给夜晚归家的人指条路,告诉他们走夜路时注意反光,因为反光的路代表着是有水坑,要走旁边黑暗的路。
给从叔叔家回来的孩子一点勇气,在黑夜里恐惧什么作用也没有,有时候穿过这段黑暗,还会有下一段黑暗在等着你。唯有昂首阔步向前走才能瞧见家门口的灯光。
或者变成院里的蚂蚁,从厨房转向东屋像是一趟洲际旅行。旅途惊险又刺激,首先我要爬过一块砖头,这让会我筋疲力竭。
路上还有诱惑—母亲刚撒过瘪的麦子,这种麦子不能磨出细面,所以母亲准备留下跟其他麦子掺在一起,跟馍店换馒头,或者跟小贩换西瓜。
可是一天下雨因为母亲的疏忽,忘了把这些麦子收起来。淋了一场雨后瘪的麦子竟然有发芽的迹象,只好拿来喂鸡。我如果贪了某粒麦子的嘴,很有可能被鸡连同麦子吞进肚里结束这短暂的蚁生。
再或者变成一座压井,刚被打好时要先把带着泥沙的浑水先压出来,这份工作确实很艰巨。
第一餐饭我开始了一天工作,第一桶水供一家人洗漱做饭,晚餐过后继续工作要压出供一家人洗澡洗脚的水,最后再给刚续过新煤的炉子灌满水我就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直到一天地下水位下降,我再也压不出水,家里重新打了一口井,并配上了一个叫水泵的物什,我就彻底的被遗弃了。我还记得每逢过年都会给我贴上川流不息的春联。
我还幻想着自己成为院里的梧桐树,给姐姐撑着绳子看她跳马兰开花二十一,树终究没人那样活份,跳不了几次姐姐就失去了乐趣。
人被蜜蜂蛰到了会拿刀砍破我的皮,接一些树汁涂抹一下就会消退肿痛。我还有一个作用就是记录家里孩子的身高,五岁长多高,八岁时又长到了我什么位置。树成长的速度终究是追不上人。
我坚信自己能檩条,最次也得做成椽子。然而我却没有坚持到那一天。某日午后,天像被蒙了一层鏊底(鏊子,一种炊具。底部受热特别的黑。)一下子就被拍了下来。然后狂风大作,我被风刮倒了,索性我根深蒂固没被连根拔起,只是倾倒在屋顶上,压坏了砖瓦,也压坏了我想成为的椽子。
雨停后,家里请树贩子处理我的残躯,虽说我的身材还不够做檩条,但是做椽子也还是能接受的,树贩子锯开我是才发现我躯体满是虫眼。得,我连最次的椽子也做不了了。
我唯一的去处就是劈成柴火,在烧水做饭的事业中继续发挥我的余热。运气好点半年内我就随着炊烟布满整个村庄,然而我确实运气不好,到现在还剩一堆垛在那里。家里老人已随着儿女搬进了城里。等待我的就只有腐朽了。朽了也好,等我化进土里,耐心的等一阵风带我飘散各地。
其实这些多半是为了逃避课业才有的臆想,没有目的也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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