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时,家乡的草应该还未绿,房子的背阴处,应该还有残雪堆积。
往年,应该也是爸爸一手拿着铁锹,另一侧和妈妈相互支撑,到山里的墓地里。
那是一个松柏浓密的山坡,从烈士到普通人都埋在那里,听说也是块风水宝地。
那片林子树木不算参天,但真的很密,除了原生的树木,人们还自发地把松树种在亲属的墓旁。
我爷爷的墓旁也有两棵松树,初见时它们只有指头粗细,到现在长得郁郁葱葱,能给墓碑遮荫了。
爷爷离开,已经18年有余,他的离世,让我第一次明白死亡的意义。
爷爷走的那天,我就睡在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卧室。
爷爷离开时,难熬的呻吟也戛然而止,大人们刻意压低、稀稀簌簌给爷爷整理遗体的声音让我有些清醒。
我害怕这样的结果,于是暗示自己睡过去,想着,早上要给爷爷喂粥,毕竟他现在只回应我的声音。
凌晨三点,妈妈把我唤醒,神情严肃,麻利地帮我整理好衣装。
堂屋已经停火,说话的时候,空气里会有白气。屋子里支起一张灵床,爷爷的身体被移到了那里。
爷爷的身量很高也很瘦,他的灵床的一头直接连上了墙边的椅子,椅子上燃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照着盖在他脸上的白布,我感觉第一次,见爷爷躺的那么直。
村里的老人来了,交代爷爷的遗体要在家停灵三天,长明灯要看好不能灭,祭品和火盆要摆在哪里……
我和小表妹呆呆站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慢慢被来往的人挤到了灵床边,爷爷头部的位置。
我还记得,我看到爷爷的耳垂泛着紫色,那应该是由于肺部不能正常供氧导致的现象。
趁着大人不注意,我悄悄把手伸进白布,摸了下爷爷的脸,他的皮肤还没有凉,胡茬还有些扎手,但是皮肤仿佛由于灵魂的失去,完全失去了弹力。
我和表妹站着,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护着爷爷的身体,把他的身体和来来往往的人隔离。
妈妈把我和表妹领进另一间屋子,女眷都在这里。我听着自己用陌生的艰涩声音问:“爷爷真的没了?”
没人作声,奶奶站在旁边用力的把我抱在怀里,我感觉她也在发抖。
爷爷很瘦很高,在外是个暴脾气,我小的时候仰望着他说话,总觉得他会把屋顶戳破。
他会很严厉地教训姑姑们和爸爸,家里的大人,在他面前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话和忤逆。
而他,却把全部溺爱给了我,元宵做花灯,夏天捕小鱼。所有的好吃的都藏在地窖里等着我回去。
那时通讯不便,打电话要到大队书记家,因此只能重要的事情能辗转联系,他没办法告诉我又给我留了什么好东西。
这样,留东西就变成了一场赌博,如果我恰巧回家,能吃一口,然后夸一句好吃,他比谁都开心;如果没回去,东西放烂丢掉时,他都会特别惋惜,但下次有新鲜玩意儿,还是一定一定先放到地窖里。
如今,再也没人会留一些好东西,然后像献宝一样捧给我了。我也不再怕黑,哪怕加班到深夜走在的回家幽深的路上。
我相信疏朗的夜空,应该有一颗星,是爷爷点亮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