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七八隔间 | 来源:发表于2018-03-28 19:00 被阅读7次

          望着上方白晃晃的灯光从四方交叉的格子间垂下来,旁边的风扇冷漠的一动不动地倒挂在那儿,条纹儿有些愣神,她抬着头,两瓣轻薄的嘴唇如两片绿箭口香糖似的。黑褐色的眸子中住着的张牙舞爪的怪物正一点点地扩大着它的身体,就像海上的浓雾一般。雾是很可怕的,条纹儿心想,想到雾,她又低下了头,望着摆在有木色条纹儿的桌上的海上劳工,这是法国雨果的作品,她看到过那个满脸胡子的老家伙儿对海上大雾的描写,她听他说海上的雾就像地狱的深渊,随时准备着把来往的行船拖进去,或者是,引诱进去。

            条纹儿左右看了看,一只小小的飞虫在她的桌面上不停得飞动,飞得很低,就那样得黏着桌面。桌面有什么好的,难道桌面是甜的?条纹儿很奇怪。她将她硕大的头靠近了那只还在不断飞动的虫子,这只长着黑色翅膀的小东西可真活泼啊!它怎么会那么活泼呢?轻薄的雾气在她的眸子中悄悄地动了动。接着,她拿起她那个黑黑白白不清楚的布包,拉开了拉链,拉链的声音真难听。她从里面的小侧袋里拿出了一坨不那么干净的橡皮檫,拿在手中捏了捏,然后,硕大的手随着那块硕大的长方形的橡皮檫一齐靠近了那只活泼的虫子。瞧,那小虫,多小,条纹儿拿起硕大的橡皮轻轻地碰了碰那只小虫子,轻轻地,非常轻,可是,她突然发现小虫子它不动了,任由担心的条纹儿焦虑地皱着眉头,而那皱着的眉像极了乡间蜿蜒脏乱的小路。怎么不动呢,为什么不动?她又拿起橡皮去碰了碰那只睡着的或者装死的小虫子,后来,她生气的发现那只活泼的小虫子果然装睡不愿意起来。好,这样的话干脆让它好好睡着吧,不过,它可能会冷的,条纹儿想,那只被她紧紧握在手中的硕大的橡皮檫突然被她想起来了,不如,给它盖个厚被子吧,这样就不冷了。条纹儿开心地笑了,她那薄薄的如刀片儿的嘴巴裂开了,就像一把把排列在一起的小弯刀似的。接着,她又翻开了那本写着可怕浓雾的海上劳工。

            刺耳的铃声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儿张大了口费尽全力地嘶吼着。多讨厌啊,条纹儿心里面一边轻轻嘀咕着,一边透过冰冷的钢管组成的几何图形望向外面,天不那么明亮,灰蒙蒙地像进了泥的水浑浊得让人心烦。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嗡嗡的。她就这样一边望着外面,一边任由那种嗡嗡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回荡……反正她觉得她也阻止不了的。不过,好在老师不会叫她起来回答问题,这是显而易见的。但偶尔她也会偏过头看看老师,这时候通常都是其他人都在笑的时候,每当这种时候,以前的条纹儿都会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地将头缩得更低,而现在的条纹儿则通常是慢悠悠地转过头,再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向前面扫几眼,接着,又回到她所注视的地方。现在的她真像是个机器人啊。

            时间像一条不断啃食着自己尾巴的蛇,它通过这种方式一直存活着。外面的天在条纹儿的不断凝视下渐渐地黑了,条纹儿想,这条蛇一定是吃到了它自己身上有黑色花纹的那一截,不然怎么世界变黑了呢。她坐在有着红褐色条纹的桌子前,头顶是像UFO一样的圆圆的灯光,一样的刺眼,一样的扰得人心烦。周围都是黑色的,是一种很深沉的黑,像原始森林中可怕的沼泽地,阴险地张着口等待着大意的人踏进去。但是这种黑在条纹儿看来是多么迷人,危险地迷人,神秘地迷人,安静地迷人。而在她周围的一切:粗重响亮又急促的像打雷一样的呼吸声;在相同的或不同的纸上不断响起的像怪兽嘶吼一般的沙沙声;那接连的巨大的像砍头似的翻书声,移动凳子的像鸟叫的可怕怪声,还有那许多人声势浩大的走动声,这些声音多么大,多么恐怖,条纹儿感觉她的脑袋好像要被这些声音扎破了。一下子,用不着多久的时间,或许只是那蛇又向前咬了一小口,又或者是一大口的时间。

            海上的雾不知何时又起了。终于,她的脑袋又变得一片空白了。只不过,好像她的脑袋里少了些什么,可能是脑细胞,也可能是别的什么,谁知道呢。条纹儿觉得应该是住在她脑袋里的虫子吃掉了那些讨厌的声音,她不时开心地想,或许她永远都不能离了那些虫子呢。

            条纹儿缓慢地走在一片漆黑的路上,周围也是一片的寂静无声,所有的人都隐没在夜色里,看不见前面的路,看不见后面的人,甚至连自己的脚有时可能也会看不见,可是条纹儿她很喜欢这样黑的黑夜,静悄悄的,没有吵闹,没有雷声,没有叫声,没有哭声也没有笑声,没有刺眼的光,没有嗡嗡声,既看不见行人,也看不见自己。什么都隐藏着,什么都和谐地共处着,也不会有虫子飞来飞去。这样的黑色就如同海上的浓雾,包裹着一切却毫无声息,安静地,祥和地,危险又神秘,对那些想要冒险的人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但同时它又是在黑暗中生存着的人的保护伞。

            今天又要放假了。条纹儿用着她凹凸不平的消瘦的胳膊支撑在有着棕色条纹的木桌上,挨着她的手掌的是她那同样惨白消瘦的脸庞,她讨厌她那枯枝般的手和像被水泡得发白的脸,它们是如此的不美丽,和她的腿一样的不美丽。谁能想到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浑身都乱糟糟的她也是个爱美的姑娘呢,没有谁知道的。又放假了,为什么要放假呢?这大房子不是一直想留着她吗?为什么又要赶她走呢?是因为知道她不想离开所以才赶她走的吗?是因为知道家里有张等着吞噬她的大口所以才故意地把她送进去的吗?呵,多么可怕,连房子都懂得欺负那些没有反抗能力的弱小的可怜虫。

            最终还是又回到了这个她最开始离开的地方啊,那阴沉沉的像黑巫师住的小房子般的,里面是各种颜色诡异的瓶子,血红的,惨绿的,里面还带着未溶解的死老鼠的尾巴,毒蜥蜴的唾液和乌鸦的羽毛,散发着渗人的冰冷的气息,冻得人灵魂都扭曲了起来。而在轻薄微弱的光线下,条纹儿又再一次地看见了地上那死人一般的巨大躯壳,它在周围灰蒙蒙的颜色中显得更深色些,也更庞大些,简直就快要将条纹儿盖住了。那副躯壳看不清五官看不清四肢甚至几乎要闻不见活着的气息了。不,还是有同死人不一样的,不用仔细嗅,那颓靡的夹着烟酒味、恶臭味和不知名的像罂粟一般气息的东西都在不停地生怕错过一丝丝空间时间地赶着钻着进去了她的鼻孔,嘴巴,她的大脑,她的躯干,她身上的所有活着的地方。条纹儿在心中冷笑着,这要死不死的像蛆虫一样存在着的东西还是这样地像一滩恶心的烂泥般黏在地上啊。地上应该早就臭透了吧。条纹儿不愿意再多看那邪恶的躯壳一眼,她毫不犹豫得转身朝着楼梯处慢慢地行进着。小房子里安静得只听得见条纹儿一轻一重的迈着步子的声音,这声音离那具躯体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和谐却又是那么的和谐,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条纹儿倒在黑色的冰冷的床上,她没有开灯,也不爱开灯,她乐于安静地呆在黑暗里。黑色的雾温柔地抚摸着她,她就那样地轻轻地睡着了。外面的声音很是喧嚣,外面的颜色五彩斑斓。而里面的她安静又毫无重量。

            条纹儿猛得睁大了眼,黑褐色的眼仿佛更黑了,可怕的是几乎没有一点眼白了。仔细看,那眸子中好像还有一缕缕黑烟在不安地扭动。她全身都是冷汗,黑色的床浸湿了显出微微的铁红色,她就像落水的人不断伸出头喘着气,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同时用她那她所不喜的手紧握住了她那纤细的脖子。她的腿一高一低地抖动着,她的眼睛在她呼吸不断低沉的时候也不断地转变成了红色,血丝在她眼中如蛛网般结起来了。“我要啃了他”她的眼中充满恨意地恶狠狠的说。楼下的气味儿包裹着楼下的躯壳不断上升上升,终于又来到了条纹儿的呼吸前,那气味儿不断凝结聚拢,终于成了又黑又浓的雾,这些雾不断靠近她,包裹她,进入她身体的每一个活着的地方。这雾不断灼烧着她,她知道这雾不会放过她的,总有一天它要叫她死,总有一天的,也许就在今天,也许是下一个今天,总之,不会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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