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出嫁的姑娘回娘家。小时候特别喜欢过年串亲戚,尤其是跟随老妈去外婆家。老妈是回娘家,而我是去外婆家串亲戚。外婆家距我家有十三四里路,在今天有车一族看来,也就是打电话的功夫。但在30多年前,这段路却是不容易走的。丘陵地带,人家通常住在山凹里,或是住在较为开阔的山岭上,我们这里人把住在山岭上的称为原上。我家和外婆家都住在原上——官庄原、西原。两原之间有一道山沟。去外婆家的路需先下到山沟里,再爬到山沟上面,再顺着原上较平坦的路走一段,简单的地说就是下坡、上坡、平路。当然那时也是有大路的,是较宽能通架子车或是拖拉机的路,但走大路将有20里,在步行的年代,走大路反而费时费力,因此过年去外婆家,我们一家四口一直走翻山越岭的路,这一走一直走到2000年。
我和弟弟分别是1979年年底和1982年年底的人,很难想象,我们小时候走不动路时,老爹老妈是怎样地拖着我和弟弟两个在大年初二,带着礼物,翻山越岭的。那走一圈下来一定是气喘吁吁、腰酸背疼。不知道那些年头老妈初二回娘家到底是喜悦呢?还是疲惫不堪?有没有厌烦初二回娘家这一仪式?老妈回娘家是什么心情我没有问过,我只记得我去外婆家是喜悦的。
初二那天早早地起床、吃饭、背上肉,总是在八点多的时候出发。下坡的那段路走得最快,曲曲折折的盘来盘去窄窄的一米多宽的土路,从山岭上伸到山岭下,现在想来这路有点像肚中的肠子。路上能被风吹刮的地方,光光亮亮,像光亮的额头。但大多是散落着小石头,不要想象这石头是河滩里的漂亮石头,而是那种含土很多的土石头,我们当地人称之为料僵石(这是当地的方言,权且如此写)。路两边是枯黄的草,偶尔有几颗野枣刺,上面挂着被风干的沾满灰尘的黑瘦小枣。这路我和弟弟常常一路小跑下去,小孩走下坡路是刹不住闸的。偶尔也会出现悲剧,一不小心摔倒,擦伤手。一路上串亲戚的人很多,我们下坡,有人上坡,十里八乡的大家都熟悉,走一路打一路的招呼,很热闹。下到山岭下有一条小河,三四米宽,小河上没有桥,水里摆着几个大石头,踩着石头过河。石头往往是按照大人们步伐摆放,小孩子过着并不容易,一不小心,会跳到水里。但那时天气好像比现在冷,河里结满了冰,即使踩不住石头掉到河里,棉鞋也不会湿。上坡路和下坡路一样长,走起来却不轻松,我和弟弟总是在“看谁先跑到坡上面”的鼓动话中爬到山坡上。爬到岭上,是一段较平坦的庄稼地,我们顺着麦地里一脚多宽的路走。我不喜欢走这段路,麦田里有坟头,有的是孤零零的,有的是好几个挤在一起。我怕看到新坟头,上面挂着一条条的白纸,还花圈、破瓦盆、十几根哭棍。风一吹花圈和白纸发出瘆人的声音,总使我想到鬼。走过这段长长的庄稼地,就快到外婆家了,通常是11点时就到了。一见到外婆家的门就吆喝,进到外婆的窑洞里乌黑一片啥也看不见,过上一分半分的定睛,才能看清楚东西。进了门我和弟弟唯有吃喝一事,老妈却没有休息的时间,一头扎到锅头边做饭。下午三点多启程返回,这时候我和弟弟会有两个鸡蛋的二顿饭。在落日的余晖散满村子的每一个角落时我们才能到家,晚上吃过饭倒到床上就呼呼大睡起来。
2003年我成了出嫁的姑娘,但我回娘家不再是翻山越岭,尽管路途是一样的远、路况也差不多,但交通工具却发达了。我回娘家不再选择抄小路、走土路,而是走柏油路。十几里的路程骑着摩托车也就一溜烟的功夫。我回娘家也开始了拖家带口,但从不早早动身。婆婆总是嫌天冷,怕她的宝贝孙女孙子受冻。我们往往是9点才起床,磨磨唧唧地吃完饭,把两个宝疙瘩包裹得严严实实,十点多出发。到娘家后,一进门我就赶紧把孩子托付给老爹,老爹也巴不得接管。我舒舒服服地靠在床上、或坐在阳光下翘着二郎腿静等老妈给我做饭吃。其实老妈提前早就把饭准好好的,更合适的说法是为她的两个外孙准备。有一年,俩孩子过年不舒服,我和老公两人回老妈家,一进门就被劈头盖脸地训“孩子不来,你两个不知道来啥的?”从此以后,回娘家必须带上两个小跟班,那是蹭吃蹭喝的保护神。在老妈家会吃上两顿饭,十二点一顿、下午临走时再吃一碗稀稀的馄饨,再顺手拿点小吃小喝的打道回府。出嫁了14年,今年仔细一算我有五次过年没有回过娘家,两次是坐月子,不得回。2015年老爹老妈在郑州处理沙梨没有回家,今年(2017)老妈老爹在北京打工再次没有回来,没有老妈老爹的娘家,也就回着没有多大的意思了,再加上我贪图暖气的温暖舒适,也不愿回。2016年春节我第一次脱离原生大家庭,开始了彻底的独立过年,尽管老妈老爹在家,我却选择了年前回家了一圈,初二那天也就是打了个电话问候一声。也许老妈看到别人家的姑娘回去有些羡慕,但我还是没有回去。
我不知道,等我姑娘长大出嫁后,会不会大年初二急迫地回娘家,我会不会盼着她回来。我想如果她安家的地方比我现在的环境好,我会欣然前往她家,前提是到时她不嫌弃,我能坐得了车。我只知道我有好多次初二没有回娘家。而且在以后的年节里,过年的方式多样化后,我会不会选择不在家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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