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姑且称之为珍珠。

珍珠是学校附近一家包子铺的老板娘。说是老板娘，其实是夫妻生意，男人负责收钱打包，女人则终日在黝黑昏暗的铺子间忙碌。和、揉、包、蒸，一个凡事亲力亲为的老板娘。完全丧失了称呼本身给人的慵懒妩媚之感。

何止于此。她的工作简直要抹杀掉她身上一切性别要素。宽大深红的围裙遮挡住她的身材，同样深红色的棒球帽将一切缱绻的可能压制为零。隔着一叠叠雾气环绕的高耸的蒸笼望过去，你只能看到来回晃动的身影，你只能确认那里确有一人。仅此而已。

但倘若你留心，在她转身朝向顶墙而置的案板时，你会发现一丝倔强的光闪烁在她发梢。那是一个嵌有两颗拇指大的珍珠的发绳。

她的头发很长，编成一根辫子放在身后。紧紧的棒球帽把头顶的发丝管理得服服帖帖，只有待她转身时，你才会惊觉她竟有这样好的头发。尽管它们并没有太多见得天日的机会，尽管它们只能顺从地沉默地被安放在背后。

但，你看那个发绳，那个嵌有两颗拇指大的珍珠的发绳，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被系在发辫的尾端，装点着一个三十多岁、灰头土脸的女人的所有美丽。我几乎可以想象，每天清晨匆忙梳洗后，那个夸张的发绳是怎样被郑重地系上。

当我站在铺面前等待的时候，这偶然闪现的狡黠的光芒，生剌剌撞进我的眼里，一下子要攫住我的整个灵魂。我忽然觉得，因为它们的存在，整个铺子，不，整条行色匆匆的街市，都被照亮。

这是不屈服的光。再宽大厚重的衣物也无法掩盖它，再逼仄凌乱的环境，都无法令它的魅力减损丝毫。

我站在铺子前，等待着老板递来的包子，心中充满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