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是机器的轰鸣,是枪械的轰鸣,是人声的嘶吼。在静悄悄的夜里,像是发了疯的野兽。那些战栗是隔着屏幕传过来的遥远的疼痛,是多年发酵的哀鸣在空气里弥散的疯狂。我是不能见这样残忍的画面的,兀自在电影院大声地哭泣。听他们喊爹娘,喊遗言,喊来生,我就像是受罪似的享受着太平盛世。
隔岸的人们是不是也受着罪呢?
租界的人在观望那一岸的灯火暧昧,暖洋洋的格调,微醺的酒杯。
那一岸的唱腔铿锵,咚隆隆的大鼓,彩色的脸谱。
那是小湖北梦中的世界,是隔着玻璃窗,抓不住的幸福。但是,他们的眼里也流露着恐惧,即使是事不关己的语言背后也透露出深深的不安。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这一岸的八百人,在晦暗的地狱,向阎王要一口气。
断壁残垣是收尸的坟墓,惨白的灯光是黄泉路的照明灯。他们承受着宿命的安排。因为他们是被命运选中的人,不论是心甘情愿还是不情不愿。但是,谁能欣然接受这宿命呢?
两岸的人心是一样的,贪图。贪图人间的温暖,爱情,亲情,享乐。谁能耻责别人的贪图?谁又是站在宿命的高点,指点别人的人生?
我为这一点真实而喟叹。叹这人世萧条,人无好活。两岸的对比,应该不是反衬,而是正衬,以一方摇摇欲坠的安稳,来衬托一方不可终日的抗争。
这应该是导演的一点心意,他想表现一个平凡人如何被迫成为英雄,一个英雄的出世是怎样疼痛的经历。因为这点真实,它返照了人的内心。
在战争年代,每一个人都是宿命的承受者。每一个人的灵魂里都带着战栗,带着不安,却有那点不顾一切,不恋人世的决绝。活成一场黄昏的落幕,凄艳的告别。
《倾城之恋》,张爱玲是那个时代人性的手术刀,一场爱情的成全是一座城的沦陷。人在危难里,想握住一点温暖,想抛弃世俗的眼光,仅仅因为活一场。
生命的短暂,消逝是宿命的安排,也是一种灵魂的成全。
我眼所见不是军人,不是学生,不是演员,不是赌场的看护,仅仅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男人,女人,儿子,女儿,妻子,丈夫。他们承受一切,也获得永恒。无论是退避还是奋进,都是人生一场,都值得被理解,被接纳。
扪心自问,若身在其中,我无法预料自己的胆怯。身在太平盛世,我感恩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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