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洪家,书香门第,隆洪两家最是门当户对。而且凤鸣温文尔雅、心地善良,我非常喜欢她。”这是他向凤鸣求婚以后跟奶奶说的话。
凤鸣流产,他们的孩子没了。他守了她整整一日,夜里他的凤鸣还是去了。奶奶说,凤鸣是“重大义行大孝隆家一代好儿媳,教大书讲大理孝兴中学好先生。”
十二年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隆延宗和洪凤鸣结发十二载,但是隆延宗知道,他跟洪凤鸣的爱情的期限是一辈子。
安葬了凤鸣,回家向奶奶和娘禀告后,延宗就回办公室继续办公。凤鸣崇尚新思想新风尚,他们结婚延宗顺着她的意思不看生辰八字不送聘礼,凤鸣去时延宗也依她不设灵堂不在家里挂孝。洪先生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她爱的男人是全孝兴最有才华最勇敢正直的君子,隆县长能带领孝兴子弟军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为了孝兴百姓事必躬亲、事事争前。隆延宗知道,洪凤鸣的男人一定要把儿女情长放在民族大义之后。
高柴禾垛子得知洪凤鸣去世的消噩耗重重地叹气,为兄弟隆延宗感到心疼:“我兄弟的心啊,还不得疼死!这简直是用刀剜我兄弟的心!”。忙完手上的军务,他便提着两壶酒来找隆延宗。遗忘或许是人的本能。彼时距离洪凤鸣去世已过了一月有余,人们开始渐渐地忘记昔日孝兴中学最受学生欢迎的洪先生,痛失了好儿媳的悲伤在隆家也早已消失不见,为延宗续弦成了老太太眼中最重要的事。隆县长依旧如从前一般日复一日地忙碌着,空闲时便回家探望奶奶和母亲,只是再没有回家住过。
高柴禾垛子和隆延宗相对而坐,便想起了洪凤鸣。如果那天凤鸣没有代延宗去主持征兵动员大会,那么现在她一定还在延宗的身边。他提着好酒来找延宗,延宗一定会兴高采烈地带他回家,凤鸣也一定会在家里为他们准备一桌好菜,然后他会看见他们看向对方时心满意足的眼神。他们在他这个大哥的面前从不避讳地恩爱着。准备好饭菜,凤鸣会趴在延宗的身上,亲昵地搂着延宗的脖子,用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的丈夫,眼中还有得意与顽皮。他们在饭桌上把酒言欢,凤鸣会把头轻轻地枕在丈夫的肩上,会亲昵地搂着丈夫的手臂,会自然地依偎在丈夫的怀中。在孝兴凤鸣是最胸怀宽阔、巾帼不让须眉的洪先生,在她和隆延宗的爱情里她却单纯快乐得像一只小猫。延宗也从来不吝啬对妻子表达自己的赞美与爱慕,他会握着凤鸣的手,骄傲地对大哥说我娶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他会把凤鸣搂在怀里,然后在她的耳边轻轻调笑,辛苦我的洪先生了。他会轻轻地拨开凤鸣额前的碎发,深情亲吻妻子的额头:“凤鸣,我要吃一辈子你做的菜。”结婚十二年,这份爱情的甜蜜在他们的小日子中愈发醇厚。
隆延宗喝了一杯酒后,看着窗外对高柴禾垛子说:“大哥,九一八那年,孝兴中学在县城组织演讲活动,我去看的时候凤鸣正好在演讲的高潮。她说侵我中华者必败,辱我中华者必亡,与我心底最深处的声音不约而同地重合在一起。站在人群的最外面看她,我却觉得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我。她的眼神柔软却充满力量,坚定了我带领孝兴子弟军奋勇杀敌、誓死保家卫国的决心。”“隆县长有勇有谋,县长夫人如此深明大义,是我孝兴百姓天大的福分。”高柴禾垛子给隆延宗倒满了酒:“兄弟,来!这一杯我代孝兴百姓敬我们隆县长和县长夫人。”隆延宗将酒一干而尽,放下酒杯笑了:“我有空闲便会去学校听凤鸣上课、然后等她下课一起回家。每一次我都要给她带一枝红玫瑰。她问隆县长为什么要送红玫瑰给洪老师?我说洪老师兢兢业业地教书育人,我看见讲台上的洪老师美得像一朵圣洁的玉兰花,但我却只想用红玫瑰表达我对凤鸣炽热的爱情。凤鸣在我们隆家是奶奶最喜欢的孙媳妇,我还带过奶奶去听凤鸣讲课。奶奶满心欢喜,拉着我的手悄悄说,孙子我可真佩服你媳妇儿,你站在这里用这么热烈的眼神看着她,你媳妇的脸红得像那天边的晚霞,但是她一点而都不慌乱,她的课倒是越讲越精彩了。”说着,隆延宗一边笑一边流下了眼泪。
两个人默默地喝酒直到酒至半酣,高柴禾垛子才开口问隆延宗:“兄弟,你后悔吗?”“大哥,瞧你这话问的。”隆延宗手上的酒杯顿了一下,却哈哈大笑起来:“怕不是喝醉了吧?”又连着喝了三杯才开口继续说:“大哥,我跟凤鸣结婚十二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是顺着凤鸣的。她喜欢做的她想做的事情,更是从来都没有拦过她。我不能拦着她不让她去主持征兵动员大会,也拦不住她呀。”隆延宗泪流满面:“可是我怎么能不后悔!我以为,我能跟她在婚礼上一牵手就是一辈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能够为她遮风挡雨,能够做她最坚实的依靠,陪着她一辈子,让她尽情地去做她喜欢的事情。可是现在我和凤鸣连明天都没有了。”高柴禾垛子看见堂堂七尺男儿的隆延宗,像一个丢了玩具的孩子一样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而他失去的是他此生唯一的爱妻洪凤鸣。高柴禾垛子绕过酒桌,一边拍着隆延宗的背一边说:“你跟凤鸣弟妹情深意浓,嫁给你这十二年,她一定过得很幸福。”
佘小四来找隆延宗汇报工作,高柴禾垛子坐在一旁,又想起了洪凤鸣。高柴禾垛子知道,隆延宗是个急脾气。这世间啊,能够压住隆延宗的脾气的,只有洪凤鸣一人。每次只要洪凤鸣开口说话,隆延宗即使有天大的火气都会安静下来。他和佘小四都算得上是隆延宗的至亲兄弟,他们兄弟几个每回一起讨论工作,隆延宗都会拉着凤鸣坐在身旁。而凤鸣会专注地看着丈夫,专注地听丈夫说的每一句话,帮着他们想法子,为他们排忧解难。隆延宗每次说话的时候都会看凤鸣,他看向凤鸣的眼神有信任、尊重和认可。在老高看来,这是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的最高境界,没有什么能够轻易地打破这份爱情。
隆家的老祖宗在张罗延宗续弦的事情,小四跟隆延宗的感情颇深,而且又认了祖宗,他母亲自然要叫他过来帮着说亲。但是小四是谁啊?隆延宗的心腹,他也是看着他三哥三嫂一路走过来的人。十二年前他跟着三哥剿匪回来,看见他三哥把三嫂紧紧地拥在怀里,就知道三哥的心里爱的是谁。他三哥娶了他三嫂,这辈子就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现在三嫂去了,三哥也会一辈子地守着跟三嫂的爱情。他跟他母亲、奶奶还有大娘说:“老祖宗怜惜我,让我姓回了隆姓。我是隆家的子孙,那我一定会为我们隆家开枝散叶。我二哥家里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千金,那我就再生四个像我们兄弟一样风流倜傥、仪表堂堂的儿子。我三哥是咱们隆家的骄傲,也请老祖宗怜惜怜惜他。孝兴百姓谁人不知隆县长和夫人洪凤鸣老师这十二载伉俪情深,就让三哥守着他和三嫂的爱情吧。”为了这件事,二嫂也找过隆延宗,告诉他洪凤鸣生前的嘱托。但是,隆延宗说:“这辈子,我什么都依她,唯有这件事情不可以。”
后来,洪凤鸣过世很多年以后,在隆家她和隆延宗生活过的地方依旧是以前的模样,三少爷嘱托下人三少奶奶用过的东西都放在原来的地方,三少奶奶的更衣室也要跟屋子一块打扫,在屋中还常常能够看到三少爷亲手把焉了的玫瑰花换成新的。隆延宗弥留之际,侄子侄女们围在三叔的身边,他们都听到三叔的呢喃:“凤鸣,这些孩子都是我们隆家的后代,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你看到了吗?你的愿望一定没有落空。凤鸣,答应我,下辈子让我早一点遇见你好吗?让我早一点告诉你我喜欢你,让我早一点追求你、爱你······”
洪凤鸣爱隆延宗,无论发生什么,她始终一心一意地等着这个男人回来爱她、娶她。隆延宗爱洪凤鸣,结婚十二年如一日地尊重爱护他的凤鸣,凤鸣去了也始终如一地守护他们之间的爱情。这样的爱情在世间弥足可贵,如果能够拥有,真的太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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