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费曼是继爱因斯坦、波尔之后最富盛名的理论物理学家,诺奖得主。他曾参与制造原子弹,是量子计算先驱,提出了纳米概念,他也曾在酒吧和黑社会老大谈笑风生,受色情俱乐部委托创作油画......
但是,今天不聊费曼,我想聊的是费曼的爸爸,费曼的爸爸只是为普通的制服推销员,这位父亲究竟干了什么,才把费曼教育得如此出色?
恐龙的头有6英尺宽
费爸给小费曼读绘本,看,这是霸王龙,它有6米高,头宽1.8米,咱先停一下,费曼,你觉得这话什么意思?这是在说,如果霸王龙站在咱家院子里,得弯腰才能看到我们二楼的窗户,并且头伸不进来。
这就是费爸教给费曼最厉害的功夫,费曼也从此习惯了不管读什么,总是去理解它真正的意思,对文字做出真正的解释。
这让费曼有了超出常人的能力:知道自己在学什么。对,你没有看错。因为的确有些人即使“记住”了知识,也不知道自己“知道”的东西。
比如费曼惊讶的发现,尽管他麻省理工学院的同学们学了不少微积分,也已经“了解”到任何曲线的最小值(最低点)的斜率(切线)都是零(水平的),却不明白曲线板最低点无论怎么转,切线总是水平这个事实。
这时费曼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通过理解事情来学习,而是靠生搬硬套,或者其他什么来“学习”知识,但他们完全不会用。
这样的的知识,其实像饼干一样脆弱不堪。
为了理解,费曼还有另一个习惯,无论学什么,都找一些实际例子来说明它有什么用处。后来,这成了费曼的表演节目。
比如他和数学系的人打赌,如果数学系的人描述一个定理,而这些描述是费曼能听明白的话,费曼就能马上告诉你定理是对还是错。
数学系的人不服,经常过来挑战,数学系的人边描述,费曼边不停地提出例子,说到集合,费曼就想到一个球,说两个不想交的集合,费曼就想到两个球,再提其他条件,费曼的球就有了颜色,或者长了毛,等数学家说完,费曼就会说,不对啊,你说的不符合我那个长毛的绿球。
费曼凭借这种方式,学习了很多他想理解的东西,也检验、嘲笑了很多无法把知识描述、解释出来的水货。
费曼用到的这些方法,被后人演绎成“费曼学习法”,泽被无数学习者。
Knowing something
一天,费曼在家玩火车玩具,火车上有个小球,费曼发现向前拉车,小球往后跑,而停下火车时,小球却继续往前跑。费曼跑过去问费爸,这是咋回事啊。
换了是我,我会很高兴,终于到我上场了吗?孩砸,这叫惯性......
但是费爸却说,Nobody knows,这种现象叫做惯性,物体会保持它原来的状态,静止就是静止,运动就是运动,除非你用力推它,去改变这种状态,但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费爸接着说,你再看看,小球是不是真的往后跑?费曼又观察了一次,发现爸爸说得对啊,小球没咋动,只是相对快速运动的小车,看起来向后跑而已。太神奇了,费曼自此理解了相对运动。
还有一次,有个小朋友炫耀知识,指着一只鸟说,知道那是什么鸟吗?费曼说,不知道啊。小朋友说,这叫Brown Throat Thrush,你爸没教你吗?
费爸其实告诉过费曼这只鸟叫什么,但他也同时告诉费曼,知道鸟叫什么并没什么用,你只是多知道一个名字而已,但其实你对它还是一无所知,我们还是看看它是怎么飞的吧......
费爸教会了费曼,Knowing the name of something 和 Knowing something ,完全是两码事。他也明白了,想真正弄懂一件事,其实是非常困难的。
费曼在加州理工大学当教授时,教务长古德斯坦问了他一个关于量子统计方面的问题,费曼听了问题略一踌躇,然后说想回答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是准备一堂适合大一新生的课。
过了一段时间,费曼很不好意思地对古德斯坦说,“你瞧,这事儿我做不到,我没办法把这部分知识简单地总结成大学新生能接受的内容,也可以说,我还没有真正地理解这部分知识”。
费曼真的不懂吗?未必,在费曼标准里,只有把知识用大白话,不带一丁点专业术语和行话描述出来,让小孩子也能听明白,才叫真正理解知识。
都是一样的人
费曼还在美国“罗布泊”搞原子弹时,见到了量子力学的掌门人尼尔斯·玻尔。那时费曼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伙,他与波尔在学界的地位,就如同刚从冰火岛回来的张无忌和张三丰一样。
波尔此时已经封神,他经常和爱因斯坦辩论,一般是上午听完爱因斯坦论点,下午就能找到方法把爱因斯坦驳倒。波尔不但1922年得了诺贝尔奖,还是前丹麦AB队(Akademisk Boldklub丹麦最伟大的足球俱乐部)主力门将,是个爱好一边守门一边思考数学难题的人物。
但波尔却对费曼青眼有加,经常找费曼讨论原子弹的问题。他俩的对话模式如下——
波尔:我觉得这样这样搞,炸弹的威力更大。
费曼:不成不成,这没什么卵用。
波尔:那如此这般这般......,咩哈哈哈,厉害了吧?
费曼:听上去好了一些,但总还是透着股蠢劲。
要知道物理学家集体开会时,费曼只能顺着众多脑袋之间形成的缝隙,才能一睹波尔的风采,费曼此时物理功力又没多深厚,哪来的杠精底气?
事后,还是波尔的儿子道出缘由。原来,波尔发现在众多科学家中,只有费曼敢直言不讳,无惧他的权威,波尔其实特别渴望在自己想法走火入魔时,有人能泼点凉水,而这个家伙,就是费曼。
你要问费曼对这事怎么想的,费曼会说,我爹早就和我说了,那些穿着制服和不穿制服的人,其实脱了衣服都是一样的人,他们也有普通人的忧愁、烦恼,没啥大不了。
正是这位睥睨王室和排场的父亲,让费曼从小就没学会卑躬屈膝,即使在得了诺贝尔奖后,也无法遵循王室礼仪,倒退着离开瑞典国王,说出感谢国王,让我得到诺奖之类的场面话。
谁让费曼是个没“教养”的人呢?
不走寻常路
费爸一直对魔术和狂欢节上的把戏感兴趣,有次他和26岁的费曼逛狂欢节,被读心术表演吸引,俩人都没搞明白魔术师究竟怎么弄的。费爸对费曼耳语,你先一边玩会,等再回来就知道咋回事了。
然后,费爸跑过去和魔术师套磁:兄弟,原来我在哪儿哪儿摆摊,也是练读心术的,我们有一套暗号,但没你这个厉害,你怎么弄的啊?魔术师一看,嚯,这是同行之间的学术交流啊,马上得意地把暗号透了个底朝天。
费曼感慨,爹地这一套我可学不来,但费曼还是低估自己了。
1986年,美国挑战者号航天飞机失事,里根让原国务卿罗杰斯当组长,成立了包括费曼在内的事故调查组。
根据NASA一线工程师的情报,事故的原因,很可能是一个叫做O型圈的密封环,而且在航天飞机发射前,工程师已将此隐患报告给了管理层,但显然高层并没当回事,执意进行了发射。
费曼向调查组索要O型圈的实验数据,但可想而知,困难重重,经过层层审批得到的实验数据,和费曼想要的驴唇不对马嘴。
算逑,费曼心一横,干脆我自己做实验。不是得不到O型圈样本吗,明天正好有个电视直播听证会,现场就有。第二天,费曼在白宫附近找到一个五金店,买齐了镊子、螺丝刀,信心十足地走进会场。
听证会上,费曼把O型圈用钳子夹好放进冰水里,然后向众人解释,你看,这货是从你们用来密封的东西中找来的,但是我把他从冰水里拿出来,再松开钳子,O型圈并没有复原,这就是说,它在低温下,有那么几秒没有一点弹性,它失去了密封作用。
就这样,费曼通过戏剧性的实验,让事实呈现在了公众面前。他说:
For a successful technology, reality must take precedence over public relations, for nature cannot be fooled.
事实就是事实,自然不能被愚弄。
普通人学到了什么
费曼的一生,真是精彩。
他只做有趣的事,对未知充满好奇,在核弹地基撬门溜锁,在阿拉斯加把妹打架,在巴西狂欢节花车上敲鼓,在原始森林假装印第安人绕着大树唱歌,还有匿名卖画,为脱衣舞俱乐部出庭作证,痛斥没灵魂的教育......如果没获得诺贝尔奖,没在大学课堂声名显赫,结合费曼的特点,怎么看他都像个浪迹天涯的小混混。
然而,他又无比真实,乐于承认自己的“无知”,他能真正理解知识,运用知识,不在乎虚无缥缈的名声,只关注研究成果带给他的乐趣和满足。
费曼说,基础物理就像看众神下棋,你允许观看但不知道规则,那些不合常理的东西,才是最有趣的东西,发现这些,就是对他最大的奖赏。
就算我不懂费曼在物理学上到底有什么贡献,我也能从他的“费曼学习法”上获益:如果你想掌握一个知识,那就用自己的话解释它,就去举你知道的例子,就讲给自己或别人听。如果讲不出来,就证明你没懂。
更重要的,我还从他的口述中,学到该怎样启发自己的孩子。
13岁的费曼对微积分产生了兴趣,等图书馆终于来了讲微积分的书,费曼马上跑过去借阅。图书管理员问,你个小屁孩,借这么难的书干嘛?费曼有点害羞,谎称我是给爸爸借的。
等费曼学完了并试图给爸爸讲,爸爸却一头雾水。费曼搞不懂,那么“直接、简单”的东西,为何无所不能的爸爸却不懂。费曼很伤感,原来,爸爸也有不懂的时候啊。
这样的伤感,我希望果冻能早点体会。
参考书目:《别闹了,费曼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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