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
我好困。父亲说他一夜没睡好,怎么睡都难受。睡眠不好的人其实很可怕,我就算一个。容易找不到自我,慵懒恍惚。眼睛昨天流了太多泪,现在有些怕光,干,疼。不知何时起,我不愿在人前流泪,一定需要流的时候会去厕所抑或其它一些隐避的地方。即便如此还是要压住呜咽,生怕被人觉察。
父亲算是个敦厚善良的人。他见不得别人哭,特别是自己的孩子。由于在家排行最小,又算得机巧伶俐,家人大多宠我,父亲尤甚。自幼也并非那种很作的孩子,大部分可回忆出的时间都是开心的。偶有哭闹,父亲便有求必应。这个应,完全没有时间空间金钱等方面的限定。尤记得一个秋末近冬的夜,发高烧的我哭闹要吃西瓜,后来哭累了也就昏睡过去,直到第二天醒来后才发现家中真的有了西瓜。前一天晚上他骑着自行车跑到二十里地的镇上敲砸瓜果商贩的家门才买的到那个季节已经脱销了的西瓜。直到现在每每吃西瓜,我总是容易在脑海放映黑夜,蹬车,砸门,买瓜的画面。昨天他躺在病床上和我说想吃点水果,我跑到附近的超市买了几样,喂他吃时才知道他最爱吃的水果是弥猴桃。可是以前他从集市上买来弥猴桃时总会说太酸太酸,一个都不吃。昨天的一句“我就喜欢吃酸的”,戳破了一个一辈子的慌言。
这些日子应该是用来了解父亲的那些“不喜欢”了。也许时间不多,我知道这定是父与子之间精神交流的艰辛苦旅。 ---11年6月24日凌晨5时记
他说
父亲大限将至。我回家后的这些日子里并没看到他的不安和恐惧。更多的依然是他从始至终的乐观和从容。昨天他流了很多很多的汗,浸湿了盖在身上厚重的棉被,依然颤颤的告诉我说他很冷。继而不止的呕吐,直至昏迷。
体患重病的人,在生命的终末期都是极度虚弱的,他需要以正常人两倍的速度呼吸才能获得维生的氧气,所以即使多说上一句话也是奢侈的。我是不想听他说话的,我知道每说一句都是对自己有限体力的严重透支。可他还是说了,他说别让孙儿到前面小院过来看他,他怕三岁的孩子记住爷爷的样貌,也担心自己走后会让哥哥嫂子害怕,自从医院搬出就执意待在和家隔着一条河的单间平房。他说我瘦了,要好好吃饭,后面要顶天立地担起责任。他还说人都会死,让我多安慰照顾奶奶和母亲。辛苦说完痛疼让他挣扎的叫出了声。我说你睡吧,我给你打止疼针。
今早起来,他一直处于休克状态。由于害怕他醒不过来我叫醒了他,他张开了嘴不多会又闭上了。他说不出话来了。也许再也没了他说。他只是睁开眼睛一直看着我,一直看着,一直看着,就像儿时我耍赖哭闹寻求帮助时他给我的眼神一样温暖。我也看着他,一直看着。从医院回家那天他说了,到他死我都不要流泪,我是男子汉。我答应了。可这次真的控制不住,我流泪了,他也流泪了,然后又闭上了眼睛,怕我看出他的不舍。
我心中永远高大结实善良爱笑的父亲躺在这张床上,我就只能一直看着他,看他瘦削的脸,看他凹陷的眼眶,看他干枯的手掌,看的清晰,永远记得。
嗯
2011年07月07日15时,你开始彻底虚弱,喘息,喘息,手开始凉了。好久没握你的手。我说,爸,你在坚持一下,大哥马上到家了。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了,我们弟兄三个都会好好的,一定过的很好。你别怕,别怕,别怕,放心,放心,放心。好久之后的你“嗯”。我的每句话你都会嗯。2011年07月07日16:00,你终于见到了三个儿子,终于再次离开医院,终于不再辛苦的呼吸,终于在应出最后一个“嗯”字后祥和安静的闭上双眼。你走了。
后来的几次见面大抵只在梦中,我记不清梦里的你在做些什么,只是清晰的看到你的笑,似乎在对我说“儿子,爸在这边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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