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上茶,坐在灯下,字在纸上,我不知道该怎样开这个故事的头,或许这个故事本来就没有开头,是另一个故事的结尾,像是历史,点点滴滴,无论如何了,反正我也不知道故事有着什么样的开头。
柳贵生这年才2岁,刚学走路,还需要大人背着,一路上算是这群人里孩子堆里,哭的最少的了,相临的一个女人背后背着是他刚出生不久的弟弟,正酣睡于这个女人的背上,自然这个女人就是柳贵生的母亲。
这是1926年9月里的一个凌晨,群山环绕的一片灌木林中,急行着一群由江西逃往福建的逃荒者。蒋介石率北伐军进攻南昌,消灭军阀孙传芳的主力部队。在后来的历史中,这时候有北伐战争中规模最大的几场战役。战争的开始和结束,其实是最不为人乐道的,无非是成王败寇,可过程再为精彩,也无非是一些,阴谋和一些悲惨,然而,最悲惨的莫过于对百姓命运的冲击。一行逃避战火的人,抛下自己的家园,步行的形式去到一个传说中的地方,每个人带着极少的干粮,和一些值钱的东西,就这么盲目的跟着在月光下黑夜中反光的一个磨的光亮的锄头,他们不知道自己要去到哪里,更不知道,所要去的地反是什么样的,只是听说,一切,他们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听说,或许要去的地方根本就不像描述者所说的那样的安宁,那样的平静,更或是对比自己的家园还会有所不如,但是他们知道一点,那里至少现在,还没被战火所延烧到,这个信息就是他们唯一值得抓住的那颗稻草。
时间渐入秋天,虽是一个晴空的夜晚,不免有些寒冷,这群人已经没停的走了3个钟头了,中途是否有人落队,根本没人在意。只听走在最前头的举锄头的大汉叫嚷着:大家先歇息,再往前走就危险了,养好体力,呆会儿,我们不停了,一次就过了前面的山。一席话从最前头,断断续续的传了下来,或许除了最前面的几个人听清了整句话,后来的人,听到的都是些只字片语,唯独让大家都有所触动的就是危险两个字。几个年龄稍长的人一股就坐在了地上,拿出烟杆抽起烟了,这一袋烟的功夫也许就是他们逗留与歇息的时间。一边抽着烟一边就和周边的同乡们议论开了,这所谓的危险是什么意思,抽烟的老汉笑道:我是跑过这条山路的,前些年做生意,去过坞城,过了这个山头再有个20来里地吧就到了。就这个山头,是我们以往最怕过的,一定得结伙,一个人,打死我都不走。你们知道为什么。人群里纷纷传来问语。老汉接着说:我是没亲眼见过。老汉露出一脸坏笑:听说,这座山里头闹鬼,那鬼,可凶的里。众人发出一阵 惊叹,几个年轻人便叫嚷着,鬼有什么可怕的,我抓它几个回去养呢,而几个女子却相反的吓的叫了出来。老汉忙打断大家的惊叹:哈哈,我是骗你们的,要真是鬼还好,我们人多阳气重,还都压的过啊,前面这座山里头啊```老汉沉默片刻,两只有神的眼睛,望向前方的山头,接道:这山,有···老虎。当老虎两个字顺着老汉深吸一口的烟一起缓缓吐出的时候,大伙才真一次的感受到这两个字逼人的寒气。刚才那些自高奋勇的年轻人此时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虽然没亲眼见过老虎这种动物,但从对老虎的那些“流言蜚语”中,他们知道这是一种多么凶猛的动物,那比气鬼来,怕是有过之而不及!
议论声传到了,柳贵生母亲所在的人群中,因为所在的人群在队伍的后方,等这个消息传到母亲耳朵里的时候,那种恐惧早已经淡化掉了,加之母亲正在为被吵醒的弟弟喂奶,更是无暇顾及将要面对的危险。而贵生的父亲此时,一脸阴霾,他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赶忙催促着妻子,快些喂奶,我们要赶到队伍前头点,这尾巴巴的,真是会有危险的。
不一会,听到前头传来启程的叫嚷,所有人相继起身,随着大部队的前移跟走着。正当柳贵生父亲背起他准备走时,身旁传来一个女子的哭喊声:来人啊,好心人啊,救救我家男人吧!贵生爹一回头,只见一个女子怀里抱着他的丈夫,正哭泣着。
贵生爹马上走了过去,问到: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一路上一直拉西的,好容易我把他扶到了这,现在一头就栽倒了。哽咽的言语断断续续。
贵生爹借着月光看着眼下的这个男人,苍白的脸毫无血丝,半睁着双眼,嘴里迷迷糊糊的说着什么。
妹子啊,你男人怕是吃坏了什么,拉痢子了,这一路上又没少费力,着一累又这么一拉,估计是虚脱了,我看嘴都白成这样了,应该是脱水了,你还有没有水给他喝点。
女子一边擦着泪水到:一路上扶着他,多余的东西就都丢了,前段路上听人说过了这山就要到了,水也就给扔了。
话音没断贵生爹就掏出自己的水袋:妹子我这里有,先给他喝上吧。
女子接过水袋正给他丈夫喂水,贵生爹忙招呼自己的妻子过来,接着对女子道:妹子,这样,你帮我背着我孩子,我背着你男人,这荒郊野岭的,也没法给他治病,我们先赶路。
贵生母亲来到跟前,弄清事情知道贵生爹背个这百来斤的年轻人够吃力的,便接下丈夫身上多余的负重。那女子也接过了柳贵生。
这么一会功夫,他们又落在了队伍的后头,两对夫妇,赶忙小跑着追上队伍前行着。
大队人马来到了上角下,陆续开始登山,眼前的山巍峨耸立,在月光渲染的暗蓝色天地间,山显的特别的黑,特别的高,边上连成一体的山脉,像一个巨大的屏障阻挡着人们前行,过这座山是到坞城的最短距离,也算是相对安全的路线,沿着前人开辟的道路,顺着山腰上的路,绕过这座山。所谓前人开辟的山路不过是一条靠双脚和砍刀开出的一条土路罢了,最窄处几乎要人侧身才能过,最宽处都难两人并排,有带牛啊,马啊,的人们,这时候不得舍弃这些牲口和部分家当,步行上山,对于贵生父母这样情况的更是步履维艰。
上山的过程是辛苦的,更何况这样的一个土坡上,加之这三人又如此的负重,哪怕舍弃所有的财物,还有2个孩子和一个大男人要背着。自然在后来人的追赶和催促下,彻底的落在了队伍的最后方,具体说,贵生爹妈的背后,几乎就再没有跟上来的人了。连夜的赶路,加上如此的负重还要登山,哪怕是贵生爹这样的壮年大汉不免气喘嘘嘘。随着山路的越加陡峭,贵生爹索性取出行囊里自己唯一体面的长袍,将男子捆在腰间,再一手脱着男子的臀部,双腿和另一只手在土路上爬行起来。为保妻子不掉队,贵生爹‘爬’在了,三人小队的最后边。三人前面是稀疏的几个身影,而往后望去,因为再没来人,只剩一条小路在月光下消失于茫茫的大山之中。
半个时辰后,三人跟着几乎模糊的队影来到了山腰,路开始变的相对平坦,但对于这三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平稳的走过一段山路后,眼前的人似乎都恢复了些许的气力,加快了步伐,把贵生爹妈这个‘六’人的小队远远的抛在了后面。此时,一阵婴孩的啼哭打破了这只有喘气的宁静,贵生妈忙托下背中的孩子,一边走一边哄。
身后的女子见状忙道:大嫂,孩子是不是饿了啊。
“这上山前刚喂过奶啊,才不到一个时辰,又饿了?”贵生妈一边在怀里舒适的摇摆着孩子,一边孩童的说着:浦生乖,浦生乖。
“大姐要不我们先歇一下,你给孩子喂喂奶,我看大哥也累的够呛的了···”
贵生妈打断了女子的话:不行,刚上山没听说这山上有虎吗,我们现在又落了单,还是赶路要紧,这孩子怕是不饿,可能是上山时背着他,我这一发力把他给挤疼了,我抱抱就好了。你大哥就别担心了,汉子有的是力气。
话虽如此,但那女子也就没再多言,只是孩童的啼哭,不见减弱,越加的大声,无论母亲怎么的呵护,摇摆,小孩还是哭个不停。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行走的路面又一次开始变的陡峭起来,只是这一次是要往下了。而孩童的哭声也几乎持续了这一炷香的时间。
正当三人完全进入这下山的路程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响彻山间的闷雷。这样的雷声,确切说正是所有人所最担心和惧怕听到的吼叫。三人都被这样的雷声所惊呆,只有贵生妈手里的孩子还持续着他的啼哭。此时像有一阵阴风吹向了三人的脊梁,这种刺心的惊恐,传遍每个人的每个毛孔,贵生妈忙捂住手中孩子的嘴,让哭声变的闷小。贵生爹在后头叫到:孩子他娘,快走,怕是后边要来虎了···贵生爹的惊呼被又一次吼叫打断,而这一次的声音明显的比上一次要来的近了,响了,几乎都能感到身边的草丛里有阵阵的窸窸窣窣的动荡。
此时的三人开始狂奔,见路就跑,贵生妈也顾不得再捂着孩子的嘴,只是紧紧的护着手中的孩子,任其在颠簸中啼哭。此时的三人仿佛完全迷失在这个山腰间,前面看不见走过的队伍,后面只听到吼声的接近,和舞动的草丛,甚至三人都分不清随后跟来的是自己的同伴还是老虎,相互只能靠叫喊维系着彼此的方位。
突听一声男人的叫喊,贵生妈和不远处背着贵生的女子都停了下来,情急中他们知道出事了,老虎抓上了自己的男人了,两个女子完全不顾后方将有多大的危险,都急促的往来路奔去。奔跑中贵生妈两次滑倒仍,站直又跑,这两次的摔跤把手中的浦生可是跌的不亲,不满周岁的婴孩,险要丧命。
两女子先后在一片相对平坦的草丛中见到了自己的丈夫,可眼前的景象又再次把他们惊呆。
贵生爹一脚支撑着地面半站着,另一只脚的跟部正淌着血。身边是一条他的长袍,长袍的末端上压着还在昏迷中的男人。而就在贵生爹身前不到3米的地方,一只如牛犊大小的老虎,双眼闪烁绿光,正轻轻的踱步着,缓缓靠近。此时静的没有一点声响,似乎连母亲手中的浦生都明白了事态的严重,停止了哭泣。三个大人谁也不敢出声,好像保持这样的宁静,就不会被眼前的这只老虎当作猎物一般,哪怕是这片草丛上到处都是可以举起的当武器的树枝,都没敢动手去拣,可是,眼前正沉稳准备下手的老虎却瞒不过他们真实的恐惧感。
老虎仍在靠近贵生的爹,刚才对贵生爹的一扑定然是受到了人些许的反击,虽然对于老虎来说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对手,但老虎还是对贵生爹保持着些许的顾虑,等待时机或是观察实力,缓缓靠近,越来越近,近到老虎的一个飞扑就足以将贵生爹狠狠的击倒,并制服在其的身下,用它那有力的大嘴撕开猎物的喉咙。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贵生爹小声的对着贵生妈说了句话:“慧萍,带着他们和孩子先跑 ,要不然我们几个都跑不了。”双眼示意了下躺在地上的男子,接着又是几声催促:快,快!而此时的两个女子也是心急如焚的,更不知道如何是好,贵生妈听到丈夫这样的言语,双眼迅速充满了泪花,心想难道就这样的离开,而你,我的丈夫,又该怎么办,难道这个时刻就是我们夫妻要永别的一刻。
贵生爹慢慢蹲下身子,操起身旁最近的一个树枝,树枝细长,根本就不足以防御自己,回头望着自己的妻子:惠萍你还在想什么,快啊。而此时的惠萍早已经变成了个泪人,身旁的女子也紧张的哭了起来。
贵生爹再次给自己的妻子使了个眼色并道:带好孩子,以后辛苦你了。话毕,突的一声大吼冲向眼前的老虎,叫嚷声里夹杂着最后的呼喊:快跑,你们,快跑。刹那间,贵生妈似乎惊醒于丈夫这样撕心裂肺的怒吼,更容不得再去多想,为了丈夫这样的牺牲所要求换来的生命,便立刻脱下手中的孩子交给身旁的女子急道:带着我两个孩子先跑,我会背着你男人的。几乎在贵生爹与老虎正面迎上的一瞬间,贵生妈俯冲过去托起还瘫软在地上的男子,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将他跨在了腰间,半背半掺着,就冲向这片草丛的尽头······
后来贵生妈在下山后与那女子相遇,彼此眼中尽是泪水。第二天,安顿好孩子后,贵生妈执意要上山寻找丈夫,哪怕知道山里依然有着重重的危象且自己的丈夫早已遇难,仍花光了自己所带的全部积蓄后,在当地雇请了一批年轻的壮汉,再依托着一些山里常采药的老农的向导上山去了,对丈夫最后且唯一的要求只有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逃荒路上相遇的夫妇,在贵生妈寻回丈夫的遗骸后,帮着筹办了贵生爹{柳全胜}的丧事。病未痊愈的男子支撑着自己虚弱的身体,跪在贵生爹的坟前:全胜兄啊,你我,非亲非故,萍水相逢,你却舍命救我夫妇,我感激你,我敬重你。可是你我还未能说上一句话,哪怕一句!却已经阴阳两隔了。大哥,我杨保德今天在你的坟前跪拜你了,大哥。以后你的妻子就是我永远的大嫂,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只要我杨保德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他们饿着,而大哥,你的大恩大德我只能来世再给你做牛做马报答了。
那年,柳贵生2岁,弟弟柳浦生刚出世不久,他们一起拜杨保德,季筝为干爹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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