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以后,我回到长安,这里跟我走之前没有多大区别。如果不是受人所托,我不会回到这里,太热闹的地方不属于我。
樱花巷在长安东市,那里成片的都是樱花。现已是深秋,樱花大都凋零。我不知道来年它再次开放的时候,我还在不在这,但眼下,我要去找一个人。
樱花巷,翠云阁。
我说了也许你不会信,这种地方,我只有杀人的时候才会来。
翠云阁的头牌不是谁都可以见的,钱,身份,着装,缺一不可。这里的人都太注重表象,太容易被迷惑,也太容易迷失自我。
我不想迷失在这里,所以选择了很简单的方式进入。
子时,有风,无月,笙歌缭绕。翠云阁中。
翠云阁的头牌今天没有接客,独自立在窗前。柳眉的身段很好,让我想起扶风的弱柳,让人忍不住去怜惜。那一袭绫罗绸缎下,绝对包裹着摄人魂魄的秘密。
今晚没有月亮星光,她望着窗外出神,好像这是大多数女子喜欢在夜晚独自做的一件事情。我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但我知道,她绝对看到了她喜欢的。
我在坐下喝完第三杯酒的时候,她转首,拨弄鬓间凌乱的发丝,目光继而向我对视。
柳眉:我听说,如果一个人的剑够快,伤口是不会流血的。等一下动手的时候,不要让血脏了我的衣服,这是他买给我的。
我那兄弟的眼光的确不同凡夫俗子,他看中的女人,当真是绝代佳人。只是生在此处,有些可惜了。
我:我的剑的确很快,快到可以瞬间划破人身体上108处穴位,然后看鲜血一点点染红他的衣物。任何色彩在我的眼中,只有妖艳的红。
柳眉:那你可否,赐一杯毒酒于我?
我:剑客杀人不用剑,与小人何异!你尽快收拾细软,随我离开这里?
柳眉:离开?
我:我若想杀你,你早已是一具尸体。你误认我为杀你之人,想必殷瘦的仇家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现在不走,四大高手来时,我也不保证敢能不能从他们手中完完整整带你出去。
柳眉:这么说,殷瘦死了?
她的这句话让我顿生警觉,多年的杀伐让我学会去从一个人的眼神中读出一些信息。她的眼里一片平静下,似乎还有一些释怀,更有一闪而过的杀机。
我不知道她的这道杀机是针对我,还是那些仇家,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忽略掉任何细节,这样很有可能让我受到一些伤害,甚至死亡。
我:嗯,我亲手葬下的。你是如何知道有人要杀你?
柳眉:妓院这种地方,向来都是鱼龙混杂,只要有心,你可以在这里得到一切你想要的外界消息。
我:你一点都不伤心。
柳眉:我为什么要伤心?流再多的泪,死人是看不到的。
我:原来,你对他没有情义,亏得他死前还念着你。
柳眉:情义么?也并非没有,只是他死的时候,这份情义便也入土为安了。我是一个柔弱的青楼女子,不可能终身活在一份已经不存在的情义之中。有些情义,不能久活,那是一种累赘,我背负不起。也许你觉得我该终日以泪洗面才好,但我哭的时候你刚好没看到。
我记得我的每一式剑招,忘记招式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我很有可能因此失掉性命。我遇见的女人不多,即使不多,我也依然遗忘了她们的心思。我想我不太适合去了解一个人,了解一个人比杀一个人要复杂太多。
我很难去理解柳眉,觉得青楼女子大都薄情寡义,但兄弟情义我不可能说断就断。我一生杀人如麻,能与我兄弟相称的人不多,殷瘦算一个,因而我不能抛下这个女子。
我:不管你是什么想法,我们该走了。
柳眉:走?去哪里?
我:哪里都好,总之先离开这是非之地。
柳眉:我不可能走,这里对于你们来说,也许是是非之地,但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里再脏,也是我的家。离开家的飞鸟,不可能飞过太远的距离。
我:能飞多远那是以后的事,眼下的问题,是你愿不愿意飞出这囚笼。
柳眉:若我不愿呢?
我:那是你的自由,我不强求。总之,话我已带到,其他的事情,你看着办吧!
柳眉:你走吧,若你有心,替他把仇报了。
我:报不报仇,那是我的事情。但你可知,不跟我走,你也许会死的很惨。所谓四大高手,并非翩翩君子,在女人面前,尤其是你这种女人面前,他们只会是披着人皮的禽兽。
柳眉:我柳眉虽只存世二十载,但人情冷暖,富贵生死早已看透,若真有那一天,我会在他们动手前自行了断。
我:你还是太幼稚,根本不知道高手的可怕。
柳眉:你走吧,我有些累了,要歇息了!
我:这是殷瘦死前让我交给你的东西。
我把殷瘦所有积蓄放在桌子上,翻窗顺着屋脊腾挪而去。
那晚她有没有睡着我不知道,我在城外的白杨林中一宿无眠。我想起来一个女人,她喜欢艳丽的红色,她说要跟我走,只要我帮她杀一个人。而我受人之托去带走一个女人,可她却始终不愿意。
这两个女人,一个要走,一个要留。一个为了将死之人,一个为了已死之人。而我这个活着的人,好像已经死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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