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后，大海回到Q城的农村小学任教。本来以为农村是一片净土，小学是一片乐土，可是他却感觉莫名的苦。
Q城有十多个乡镇，每个乡镇有个教育办，教育办管理着乡镇的十多个学校。Q城由于历史遗留问题和资金问题，每年只能招入很少的新教师。各个乡镇每年增加的正式教师也是少之又少，最后实在不行就在村里找代课的应付。
农村学校教学设备落后，更严重的是极缺老师。大部分学校，一个班级只有一名老师，这位老师既要上语文数学，还要上音体美。大海是学物理的，语文数学勉强教一教，音体美只能上自习了，就算这样一天也累个够呛。
越是这样辛苦，越是留不住老师。很多新老师听说农村艰苦就找人分到环境好的学校；还有的老师想办法考进县城学校；还有的攒钱送礼去当领导。
大海的学校一共六个班级，十一名老师里有五个领导：校长、副校长、主任、两名干事。为什么这么多领导呢？一是领导工作省心省力，有条件的都会争取；二是现在的学校工作量很大，需要很多人完成上级发布的通知任务。
大海曾听校长诉苦说：教育局有很多科室，教育科、信息科、安卫办、学籍科、语委办……这些部门都要给校长建微信群，估计有三十多个。每天都会有几个群发布通知任务，上级简单一发，下面学校就要忙得昏天暗地。校长为了应付检查，只能抽调人手，有时候五个领导不够用，还需要大海他们这些一线老师帮忙做假。
大海有时会想：如有有三头六臂该多好啊！学校为了应付上级各种检查，耽误了教学，影响了教师们的积极性。慢慢地，大海也开始学会做虚假工作了。需要写什么东西就去下载，有国家网上教师培训可以花钱找人挂机，需要什么活动图片就上网搜……大海认为：除了讲课一定要坚持认真，其它的就是应付而已。
有一次，大海听说国家要求所有学校实行交流轮岗政策，也就意味着可以换个学校工作。大海还挺期盼，因为他认为去哪里都比这个农村小学好吧。后来教育局真的实施了交流轮岗，部分校长和老师真的调动了，但是像大海这样的一线老师虽然也上报了信息却并没有变动。大海一打听，原来是教育局和教育办在应付国家政策，他们把有关系的，认识的校长和教师互换一下地方，既解决了个人问题又完成了国家要求，真是两全其美。
大海又一次心灰意冷，感觉人生好迷茫。偶然的一次，在县城遇到了高中同学，那是他曾经最要好的朋友。两人在一天晚上相约喝酒，高中毕业后一直没联系，这次相遇，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大海的同学在镇政府上班，他的爸爸是一个镇的教育办校长，有了一些人脉关系。两人喝着小酒，话是越说越多，好像这个社会有说不完的话题。听他同学说，在镇政府工作很清闲，有时无聊的难受，就去附近麻将馆打打麻将。
他说有时会被安排去截访，大海很不解地问：“什么是截访？”同学很自然地答道：“就是有些老百姓不满意社会和政府的对待，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想去市里或北京去告状，县里肯定不允许他们越级上访，就安排我们每天盯着他们。如果去了市里或北京，还要想办法把他们弄回来。”大海很是好奇地问：“你们怎么看的住？什么时候去上访你们也不知道啊？”他的同学很无奈地说：“可不，我们也不容易，有时候天天在那些人家附近盯着，就跟特工似的。”
聊了关于同学工作上的一些事后，两人又聊到教育上来了。因为大海同学的父亲是镇教育办校长，所以他懂得也挺多。大海问同学：“这些校长都是怎么当上的？”同学答道：“找关系送礼呗！”他又继续说道：“就我爸那个教育办，有个女老师直接就调过来了，人家姑父是县里组织部的；还有个初中女校长，咱们副市长是她家亲戚。我爸都不敢怎么他们，不定哪个的背景比你的还大呢！”
趁着酒劲，大海又问道：“我们校长贪了很多，上面知道吗？没人管吗？”大海的同学一脸正经地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学校花什么钱都需要去教育办支付中心报票，财务主任负责，还得教育办校长签字。你说校长们花的钱有没有问题他们能不知道吗？”大海又问：“知道了不管？”同学笑道：“他们是有好处的，要不谁干？他们自己的日常花销也会算在下面学校里，包括什么加油、吃喝玩乐等，一齐报了。”“总校长有时会安排校长或老师去外地培训，其实他和培训机构早沟通好了，用公家的钱当培训费，他从中提成。”大海没想到这里的道行这么多，他同学又道：“还有更厉害的，有的总校长会安排一个人名挂在下面学校，每年领着上万的绩效工资，其实那学校根本没这人。”
大海和同学喝得很尽兴，聊了很多。很多憋在心里的话和秘密都吐了出来。这次之后，大海对社会和教育又有了新的认识和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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