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开始下雨,连绵的雨丝,落在地上没有一点声音,若非彻夜霓虹灯光朦胧的映衬恐怕还真的很难让屋内的人留意到雨的存在。我背上昨晚收拾好的背包,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又尽可能慢地把门关上。门关上的瞬间,我长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渐渐归于安宁,只是没过多久,又更为剧烈地跳动起来——若不如此,我恐怕难以面对眼前仅仅是开着门的电梯。我深深地吸气,吐气,迈入电梯间,电梯以远慢于平时的速度缓缓下降,仿佛暗示着我还残留回头的余地。许久,电梯到达一层,不可继续降落,我站在虚假的地表之上,愈加坚定地踏了出去,凌晨4点的夜色很快便拥抱了我。
我的世界里没有什么预言家式的人物,也没有什么可以寻求建议的对象,我只能一如既往地独自面对这一切。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驱使着我做出这样的决定,要离开家去寻找一个可能并不存在的女孩。也许我不该读放在学校图书馆二楼第三排的那本《月亮与六便士》,使我难免效仿着与查尔斯·斯特里克兰重复“我得画画”完全无二的荒诞的坚决——还自以为正确。虽然另一方面我却又深刻明白这不过是在抛一个连两面花纹是何都不知道的硬币。
我给父母留下了一张便条,没有太过详细地解释原因,只说最近有点心事,想出去旅游几天散散心。以前总是一个人出门,父母想必也不会太过担心,只是上学期间旷课旅游怕是会有些困惑,但我也无法解释,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能够理解,学校那边还需要他们帮忙蒙混过去。手机自然带着,估计等母亲起来看见留言便会打电话过来。我暂且尽量不去思考这些,戴上耳机随机选择一首歌曲,借以推搡出脑海中混乱的思绪。
刚巧是一首Bob Dylan唱的《You belong to me》。记得在村上春树某一部小说中曾谈到,鲍勃·迪伦的声音“就像小孩站在窗前凝视着下雨似的”。作为电影《天生杀人狂》的插曲,歌的结尾电影男女主角在监狱相见时的低喃,配上鲍勃迪伦沙哑的嗓音与黑暗中飘落于我的伞上及这个时间所有撑开的雨伞之上的雨滴,一切又一切,简直就像是上帝精心安排的浪漫玩笑。
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将音乐进度调回最后对白的开始,重新凝聚精神,细细聆听并确认着对白中的那一句:
Nobody can stop fate. Nobody can.
现实倏然远逝。
母亲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刚好到达火车站。
“还好吗?”母亲声音透露出明显的担忧。
“嗯。”我不得不装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总得让我们知道你要去哪里吧,我和你爸也好放心。”
我当下有些愣住了,从下定决心起到现在还未思考过这个问题。“海边吧。”几秒后,我说出了我脑中想到的第一个词。
“具体一点呢?”母亲有些明显的小心翼翼。我想了想,说了一个比较熟悉的城市,随后补充了一句:“我没事,放心吧。”
似是父亲接过了电话,他的声音经手机传来:“注意安全,没事就给家里打个电话。”他顿了顿,补充道:“早点回来。”
突如其来一阵酸楚,我仰起头,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世界正渐渐苏醒。我清了清嗓子,确保自己的声音没有异常,却除了一个简单的“嗯”字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目的地便因此自然而然地定在了刚才说与母亲的地方。虽然不过是一时兴起的地点,但毕竟目前没有其余选择,至少暂时先前往那里,何况现在的我仍相信,我与她有着旁人不可及的默契。由于时间尚早,加上并非什么节假日,售票厅几乎没什么人。售票小姐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年龄,有些疑惑地抬眼瞟了我一下,我则有意表现出一脸镇静,以免被当做什么问题少年平添麻烦。好在对方也没有多说什么,我接过票道谢,快步离开。其实后来才明白,售票员根本不会在意你是否是什么离家或旷课的孩子,想来当时她的眼神应该是指向我与年龄不符的打扮吧,毕竟有哪个正常的高中生会穿什么黑色风衣黑色长裤这样的搭配——记得曾有一次去网吧时,当时得知我未成年的网管亦表现出了足够的惊讶。
我内心十分清楚,我所经历的这一切并非是全然属于现实的问题,固然不能以现实的方式去解决。寻找她看似是有些荒谬而徒劳的行为,但实际上必然有那么一处,现实作为千百桥梁中的一座连接着我与景三,作为一切的起因或是结果,我便是要寻找这渺茫的一处。我别无办法,非现实方法一无所知,只能相信并寻找那座桥梁的存在,否则便要接受无能为力的自己。
我等着你。
事到如今我才算明白那晚回荡在我脑海的低语,这段寻觅之旅从一开始似乎就已经注定了。景三明了自己将会离去或者说消失,而我现在起也明了了自己的fate。
“我来了。”
我低声喃喃着,登上了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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