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的茶山逐渐褪去了冬日的积雪,茶山地势并不陡峭,平和的坡度,东风吹过一片片茶树林,喜人的绿意翻滚。一片茶树中有一间不起眼的低矮茅草屋,泛黑腐烂的茅草久经雨水侵蚀,门前却是干干净净,异常整齐,细看门上还有两个小小的刻出来的正楷字『夏府』。
环视屋内,身穿麻衣短褐的白发枯槁老人正在来回踱步,白净面皮的十二三岁少年正趴在在简陋的书桌上,右手懒懒散散地捏着一支羊毫毛笔,随意地描摹着,想是练字久了,心生厌倦。老人只是淡淡笑着,开口道:“少爷,我幼年时字不敢稍倦,且莫偷懒,再写三千六百字,今日务成。”少年挑起好看的眉毛,眼睛突然发亮,坐起来对老人说:“老李,今天该是出集了,走走走!”,老人不言语,沉声说道:“今天该是去添置几件单衣了,不如去市集上看看。”少年闻言欣然放下毛笔,一同出门了。
茶山下约摸十里路即是陈余镇市集,地方不大,长宽均为二三里路,建有数十间低矮房屋,成衣铺,药铺,肉铺,酒食肆诸般店铺,熙熙攘攘挤满了人,正是早集,尚有早点摊,四张乌黑的方桌,十几条歪板凳,一对夫妇正在招呼着来往的路人,路边卖各样蔬菜的老农,卖桃花杏花的俏皮少女,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作为临近十几个村庄的中心,村妇们若要去市集,得琢磨仔细头发怎么盘,新做的缎面衣裳,神采飞扬地走在市集上。麻衣老人与少年二人走了小二柱香时分,终是到了市集。老人也是许久才下一次山,久违的人间烟火气让老人觉得有点陌生了,少年隐隐有点雀跃,却又不露于形色,今日酒楼说书先生又要说那江湖故事,老人拗不过少年只好陪着少年来到市集中唯一的酒楼,青衣方巾老头约摸五十来岁,面黄微须,坐在酒楼内,面前一张宽阔的方桌,数十人挤在一楼的板凳上,正在说的兴起,
“说那西湖不动佛齐海波,幼时出身不好,拜入那竹清山苦练武功二十年,三十岁挑战四十年前剑道宗师肖敬泽,在竹清山外比剑,那一场比武真真是天昏地暗,小老儿我远房表叔曾经恰好观战。”嘘声一阵,“我说你这老乌龟,恁的这么会吹。”,“嘿!你这兔崽子,我还真没吹,我赵某人表叔赵鲁可是竹清山实打实的弟子,资质实在是差,比不得那些先天根骨的天纵奇才,在那竹清山苦练半辈子还是五段武夫,前几年已经故去了,可是活到八十六岁,他老人家亲口跟我说只见竹清山百亩绿竹林为之所毁,老宗师当场毙命,千万枚碧绿的竹叶插满了身体,死相极其惨烈。老宗师吴启川何许人也,剑道修为天下前十,乃是竹清山首席客卿,人称快剑老祖,十步之内天下先手无敌的人物,奈何碰到了不动佛使一手天下剑客人人都会的剑气歌六式,中正平和的路子愣是制住了快剑老祖的一手快剑,据说齐海波都未曾移步,后来他在西湖畔居住,人称西湖不动佛,十年收一个弟子,不收百两白银,不收名驹美妾,且看他第一个弟子,乃是天生剑胎,十八岁出门被快剑老祖的儿子伏击,生生耗尽一身气机,力竭而死,你猜第二天怎么着,齐家再无活口,尸骨无存,吴家乃是两湖道有数的人家,豪阀门第,家财万贯何止,就算没有快剑老祖,府中卖命的江湖高手可曾少了?两湖那些曾经声名显赫的盗贼,进了吴府哪一个不是抛尸荒野,齐海波直接杀穿过去,府中尸体数百,屠吴府让不动佛的声威更甚,却损了习武之人看重的武德,江湖自此背地里又给他取了个称号,正是杀佛,老儿我先吃口茶歇歇,诸位有两个闲钱赏与老儿如何?”。想是不赶巧,此时外面却传来扰人的喧闹声,酒楼内众人正听得心神荡漾,胸中豪气顿生,当即拥了出去,少年也跟了出去看热闹。
今天市集有点不太平,来了位骑高头大马的外地俊俏公子哥儿,仆从几人身形俱颇为健壮,也骑着马,不过相较于公子哥儿马的个头,显然逊色不少。走近细瞧,原是锦缎蓝绿色华服公子哥儿的马撞到了卖杏花的瘦弱少女,少女一身粗布裙,正躺在泥土路上,眉目间尽是痛苦神色,却是起不来了。陈余地处滇西山林,百姓们自小靠山吃山,民风尚武却淳朴,见不得恃强凌弱的不平事。当场好几位赶集的壮年汉子就拦住了公子哥儿一行人,非要公子哥儿赔钱,公子哥儿不气反笑,朗声道:“果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你们这些人是没听说过本公子的名头吧,本公子大人有大量,站出来的刁民一人留下十两纹银!”仆从们气焰更加嚣张,“我们少爷乃是茶马司吴大老爷的独子,陈余县王父母乃是少爷表舅,你们这些刁民没有王法了?”,说罢仆从们纷纷抽出皮鞭,指着眼前几位壮汉,公子哥儿一脸无聊,这些刁民等下就得乖乖跪着磕头了,真是乐子不好找。
几位壮汉仍不肯让步,为首的彪形大汉粗声道:“休言其它,且来!”。公子哥儿并不言语,仆从们径直纵马上前,皮鞭出手,呼呼地在空中甩动,直奔壮汉们的脸颊,壮汉们哪是好相与之辈,几人眼神一对,厚实的手掌紧紧握住皮鞭,用力一扯,皮鞭就转换了主人。皮鞭转瞬又抽到了马头,仆从们的马疼痛难忍,不住地嘶叫,猛烈地扭动身体,仆从们顿时被甩到了地上。四散冲往旁边的人群,人群一片哗然,妇女们纷纷抱起稚童。
少年眼神不定,见此欲要向前,老人一只手轻轻拦住了少年。公子哥儿的后面,一直沉默的黑袍束发老人转眼间飞离马背,好快的身法!旁人几乎只看到一道残影 ,四五匹大马就这样被拉了回来,老人转眼间又回到马上。而方才好几位壮汉此刻正匍匐在地,根本起不来了,公子哥儿这时抽出皮鞭奋力抽向在地上躺着的仆从,“你们这些废物,给本少爷丢脸,吃屎长大的啊!这个月俸禄扣了!”仆从们哪顾得上疼痛,纷纷跪地磕头告饶,“少爷,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还不快给本少爷滚起来,把那几个刁民绑了!”。公子哥儿一番指挥,突然看到倒地的少女,似乎眉目间很有几分姿色,淫欲顿生。“把这小刁民也绑起来!”仆从们眼睛发亮,每次少爷玩够了,等于就是他们的玩物了。少年终于忍不住,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老人目中精光闪现,仍然是按住了少年。少年不解,大眼睛盯着老人,老人深深看了少年一眼,微微叹息了一声,将袖中旧荷包递给了少年,少年仍是不解,“老李你这是干什么?”老人闭上眼,“往东跑,去西蜀,带上银两,先添置几件单衣,其他的我也管不了了,少爷你快走吧!”,少年一怔,老人手刀起,少年眼睛一闭就这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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