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我们一起共读《我们生活在巨大的差距里》,作者余华,从这本书中,我们终于知道为什么余华能写出《许三观卖血记》、《活着》那么有深重的历史感和暴力血腥的小说,这跟他的成长环境分不开。
他父母都是医生,他和哥哥是在医院里长大的。他长期在医院的病区里游荡,他和哥哥经常在手术室外面玩耍,经常看到父亲给病人做完手术后,口罩上和手术服上满是血迹地走出来。离手术室不远有一个池塘,护士经常提着一桶病人身上割下来的血肉模糊的东西从手术室出来,走过去倒进池塘里。到了夏天,池塘里散发出了阵阵恶臭,苍蝇密密麻麻像是一张纯羊毛地毯盖在池塘上面。这是他的童年往事,在夏天炎热的中午,躺在太平间象征着死亡的水泥床上,感受着活生生的凉爽。有一天他偶尔读到了海涅的诗句,他说:“死亡是凉爽的夜晚。”他一直认为童年的经历决定了一个人一生的方向。很多年前他在和一个朋友的对话里说:“我只要写作,就是回家。”他的每一次写作都让他回到南方,无论是《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还是现在的《兄弟》,都是如此。在经历了最近二十年的天翻地覆以后,他童年的那个小镇已经没有了,他现在叙述里的小镇已经是一个抽象的南方小镇了,是一个心理的暗示,也是一个想象的归宿。
他在《一个国家,两个世界》中写到改革开放之后,经济的飞速发展让中国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样的变化渗透到了中国的方方面面。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世界观和价值观也同样翻天覆地地变化了。于是,过去的伦理道德逐渐缺失,利益和金钱的处世哲学替代了过去革命的处世哲学。其实,强调个人价值和遵守家庭价值之间本来不是矛盾,问题是我们的发展太快了,短短三十多年,我们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从一个人性压抑的时代来到了一个人性放荡的时代,从一个政治第一的时代来到了一个物质至上的时代。过去,社会束缚的长期存在,让人们只能在家庭里感受到些许自由;今天,社会的束缚消失之后,曾经让人倍加珍惜的家庭自由突然间无足轻重了。如今婚外恋越来越普遍,已经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当每个人都拥有一个舞台,可以充分地秀自己之时,过去意义的家庭在今天完全改变了,或者说现在的家庭不再像过去那样承载很多属于社会的功能。很多人不再像他们的父辈那样珍惜家庭,因为他们的价值更多地体现在了社会生活里,很少体现在家庭生活中。过去的三十多年,我们的发展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那样一路狂奔,我们全体都在后面大汗淋漓地追赶,我们追赶的步伐常常跟不上发展的速度。展望今后的十年,我觉得,或者说我希望,我们发展的速度应该慢下来,这匹脱缰的野马应该跑累了,应该放慢脚步了。然后,我们可以在个人价值和家庭价值之间找到平衡。这确实是一个值得反思的问题,余华的视野还是很广阔的,他看到的就是一个大世界。
在《一个作家的力量》里写到作家哈金的写作是一步一个脚印,每一段叙述都是扎扎实实。在他的小说里,我们读不到那些聪明作家惯用的回避和跳跃,这种无力的写作至今风行,被推崇为写作的灵气。作为同行,余华知道迎面而上的写作是最困难的,也是最需要力量和勇气的。就是这样一位作家,写出来的英文让一些纯种美国人都赞叹不已。而我,一个中国人,读到自己同胞的小说时,却是一部翻译小说。可是这部名叫《等待》的翻译小说,让我如此接近中国的历史和现实,近到几乎粘贴在一起了。很多生于中国,长于中国,甚至从未离开过中国的作家写出来的小说,为什么总让我觉得远离中国的历史和中国的现实?当我读到了太多隔靴搔痒的中国故事之后,远离中国的哈金却让我读到了切肤之痛的中国故事。我想这就是一个作家的力量,无论他身在何处,他的写作永远从根部开始。哈金小说所叙述的就是中国历史和现实的根部,那些紧紧抓住泥土的有力的根,当它们隆出地面时让我们看到了密集而又苍老的关节,这些老骥伏枥的关节讲述的就是生存的力量。作为作家,其实我觉得余华也是很有力量的,特别是在《活着》这部小说里,更能体现出来。
最后要感谢冯尘老师给我们推荐了余华的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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