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不懂”
文/蓝大山
陈衍人近30岁之后,给陈嘉树的回应常常是:“你根本不懂。”
例如,陈嘉树问他为什么不回妈妈的短信,例如,陈嘉树问他为什么明明在和“朋友”喝酒,却说在上班,又例如,陈嘉树问他你为什么不对妈妈温柔一点……
陈衍说:“你根本不懂。”
这个城市的霓虹灯像是画着浓妆的妖娆女人的眼睛。它一闪一闪地盯着你,但从没有爱意。陈衍提着手提包,下班了。回想起来,他上学的时候一直都背着像炸药包一样的书包。那个学生时代的陈衍总是在学习,总是在不停地埋头。他的青春是一团团揉皱了的印满铅字的纸。陈衍的中学教学楼是一个封闭的环形。陈衍觉得他的学校像一口井,而他就是井下的青蛙。什么时候借他一双翅膀飞离这口井,让他再也不用每天都背着“炸药包”活着。
现在的陈衍手里只提着手提包,但却又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滴哩、滴哩……”陈衍的手机响了,他滑动通话键,一个女人疲惫又焦急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小衍啊,嘉树发烧了,你下班了没有啊!嘉树都烧到了38度了,你快回来看看,接他去医院看看啊!”
陈衍抬起手想去抚他那隐隐露出沟壑的眉间,可又彷佛是知道抚不平,又把手向上移,胡乱地揉乱自己的头发。他那手法,仿佛在说:“人生,重来吧。”
快到11:00的时候,陈衍抱着发烧的陈嘉树出现在了医院的儿科。他们的身后跟着一个头发显露着花白势头的女人,佝偻这腰,眉间烙着化不开的焦急、疲惫……
“挂什么号?”护士一天下来不知道看着多少或安静或吵闹的孩子来挂号,她冷冷的,像是会发声的金属。
“普通号。”陈衍答。
医院里的家长形形色色,有从外地专门赶来给孩子看病的,讲着含糊不清的方言,神情充满着恐慌,战战兢兢的;也有不停看表,不断问排到哪里的。
他们之中的陈衍,像一个带着孩子来看病的爸爸,身边跟着的女人大概像是孩子的奶奶。等待排号的家长一个个面露疲惫,一边安抚着自己的小孩,或用温柔卑微的声音,或用伪装出来的那一点点凶狠。
轮到陈嘉树时,已经快接近凌晨了。
“烧这么厉害怎么才来医院啊?得打一针了。”
陈衍没有答话,拿着病历,抱起陈嘉树要去打针。这时候陈嘉树脆生生的声音划过陈衍的耳膜:“哥哥,我怕疼。”一起排号的家长眼睛里闪过诧异,不露痕迹地瞟了一眼这对看起来相差20岁的“兄弟”。
陈衍还是不说话,没有得到安抚的陈嘉树瘪着嘴巴委屈地要哭了。他们身后的女人凑上来“长篇大论”:“小树不怕啊,不打针病好不了,打针也不疼。你要是拖着该烧坏了,妈妈多心疼啊……”
陈衍开口了:“妈,行了,别说了。”又低头对着陈嘉树说:“打完针给你买糖。”陈嘉树扑闪着孩子独有的长长睫毛,小手紧紧环住陈衍的脖子。或许时发烧的缘故,陈衍觉得陈嘉树的胳膊像是一条热乎乎的毛巾围住了他的脖子。
陈嘉树打针的时候眼睛盯着即将刺入他可怜的小血管的尖针,扇子一样的睫毛不安分地乱扫。突然,一只大手挡住了他的眼睛,同时针也顺利刺入血液。手掌移开,陈衍定定地看着他这个便宜弟弟,便宜弟弟的眼睛颤动着盯着他。他回想起来他大学毕业时,回家见到的,也是襁褓里这样一双懵懂明亮的眼睛。命运爱开玩笑,从继父消失的那一天起,他彷佛成了这个便宜弟弟的爸爸一样。他觉得荒诞又可笑。
药瓶里的液体一点一点流进陈嘉树的血液。
陈嘉树问:“哥哥,什么时候好啊?”
陈衍说:“睡一觉就好了。”
陈嘉树说:“哥哥我不是想要糖。”
陈衍盯着他,陈嘉树又说:“我想要哥哥陪陪我,打针的时候陪着我,不打针的时候也陪陪我。”
陈衍盯着那双眼睛,医院的灯光竟然会显得柔和。
“哥哥,你为什么不回妈妈短信?”
“你什么也不懂。”
因为哥哥上班,没有时间。要上班养活我们的家。而且哥哥记性越来越差了,忙起来总是忘记回妈妈短信。
“哥哥,你为什么说自己在上班,你明明一身酒味?”
“你什么也不懂。”
因为大人的世界里,陪别人喝酒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哥哥,你为什么对妈妈一定都不温柔。”
“你什么也不懂。”
因为哥哥也只是哥哥而已,所以哥哥有点埋怨妈妈。
但不知道为什么,哥哥其实……很喜欢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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