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圆月洒下清冷的辉亮，就像死人的白骨般笼罩着死寂的枯城。
我颓废地瘫倒在冰凉的墓碑上，沾满泪痕的脸紧贴着粗糙的石料。
他一席盛装，像是丢了爱人而从舞宴中撤离般匆忙。
他举止优雅，就如看到玫瑰而从花园里摘下般从容。
他身姿清朗，好似寻闻故友而从人群外回眸般坦然。
他佑护珍宝般的将我拉起，逆光而行。
他走到的地方泥泞不堪，乱石嶙峋；他路过的土地荆棘遍布，花红似血。
他的笑清冷如月，他的手寒凉似冰。
我带着一身破旧、遍腿伤痕、满面泪迹，痴痴诺诺地跟着。不顾刺骨的夜风、一地的鲜血，和麻木的掌心。那倾世的面容，只一个侧影的速写，便叫我神魂相授。
他拉着我奔跑在围栏之外。路的右边是荒芜的天际，左边是他用锈铁圈绕的牧场。
即使我们奔跑得如风过无声，但那条路好像永无尽头。
左侧的围栏挤满了妄想逃离的游魂，他们撕扯着自己身上残存的血骨，企图从缝隙中逃生。他们有的神情痴狂，有的嚎啕不止。一个个都血肉模糊、支离破碎。
可我却在锈色闪现的瞬间捕捉到了一缕黛色柔丽的墨发、一节珠圆玉润的指骨、一片皎然如玉的嫩肤、一颗倾国无双的美眸。
我心下疲累。他忽的放慢了脚步，是极温柔的回头看我，又是那副绝世的面容。
我问他还有多久，路有多长，他要去的归宿在哪里，我们已经跑进了月光也照不到的地方、完全浸没的黑夜，可为何还是看不到终点。
我孓然一身。带着这副越来越残破的身躯，除了跟随他牵引的方向，已是去无可去。
他说，他带我去的地方很远，他带我去的地方很近；在闭眼之后，在转念之间。那里是他的天堂，我的归宿。只是，他要看见我的选择。
我们沿着锈栏的外沿奔走，不计日夜。看腻了人们垂死的挣扎，麻木了那些丑恶的面容，洞悉了他们绝对的结局。
我知道，那围栅是一座牢房，他们是无法逃离的死囚，我的右侧是不知未来的远方，而我正与不知来处的恶魔流亡在世界的边缘。
越是前行，我越发感受到胸腔的空虚，被困的灵魂在我的大脑里无声的咆哮。
我难以忍受那刺耳的尖叫。我问，我该如何选择，请告诉我，我不想孤独。
我们终于停了下来，万物都沉默了。
他说，你若选择我，就必须追随我；
你若选择我，就必须顺从我；
他说，你必须舍弃你的肉体，遗忘你的记忆，抛却你的良知，献祭你的灵魂；
他说，你不会与那些被蒙蔽双眼的腌臜沦为一路，你不会徘徊在虚无之地去无可去，当你成为我城堡的一部分，你将与我同命，永生不死；
他说……
他说……
他说，曾经属于你的所有都将归属于我，我是你的归宿，是你永远的主人。你别无它想，因为你将只剩下我，因为只有这样……
你才不会再孤独。
他蛊惑的言语，就像带毒的刺玫瑰，自我心底缠绕生长，无所遁迹。
当他转头后，世界有恢复了原有的喧闹，好像刚刚只是魔鬼即兴的玩笑。
可我看见，他眼底令人悚然的期待。
指尖突然被死死攥住，我对上了一双纯净的眼瞳，我看见里面与我神似的寂寞与乞怜，血色的液滴涌出她的眼眶。
那坚不可摧的牢房终于空出了一个缺口，女孩挣扎着离开，却被里面的怪物扯住撕咬。
可这是魔鬼的陷阱，她永远无法逃离。
我不为所动的看着她嘴角钩挂的讽刺被撕碎，他对我满足地微笑。
那人骨堆积的教堂屹立眼前。
闭上眼，听见胸膛被撕裂的声响。
（2）
黑的夜关上黑的窗，红的唇品尝红的汤。
我站在恶魔的城堡，轻吻着恶魔的脸庞。
他对我笑，用美人洁白如玉的臂骨，为我盛起一杯诱人浓稠的血汤。
他说，算了吧，我盲目的行者。
鼻尖嗅到蛊惑的甜香，我看不到远方的月光。
他说，来不及了，我出走的孩子。
指尖端起摇晃的酒杯，我听不到夜风的凄凉。
他说，忘了吧，迷路的灵魂。
唇齿放在滑凉的边缘，我想不起来时的方向。
他说，你还感觉到寂寞吗？
舌尖触到滚烫的血液，我感受着胸腔的空荡。
杯盏轻晃，碎了一地的绝望。
他说，来不及了，孩子。
他说，因为夜色太凉，你看不到一丝温暖的光亮；
因为夜风太冷，你感受不到麻木的心脏；
你只有以血液为浆，喝人骨熬的浓汤；
你只能以油脂作灯，看世人造的牢房。
尘世疯狂，你何必如此倔强？顺流而行，终点都是死亡。你忘了吗？人间没有天堂。
我知道，我知道。
我知道夜色的孤凉，我听过寒风的凄怆；我 闻过血骨的浓浆，我见过厮杀的狩场。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觉得悲伤。
有人对我说过，背叛的泪水只会刺痛自己的手掌，所以锋利的刀刃一定要刺进别人的心脏，这世态炎凉，你要竖起防备，不能受伤。
我想起月夜下的死城，想起自己遏制不住的失望。想起困在牢笼里的灵魂，和我伏在墓碑上不甘的倔强。
我退了一步，看着他半边侧脸上俊美而脆弱的微笑，还有另一半的白骨苍苍。
我捕捉到他眼底不易察觉的恐慌。
窗户打开了，月色如霜。
不，你离不开的。他说，因为夜路太长，你找不到归时的方向。你的面前已是地狱，你无处可藏。
我笑了，反手握住了一束银光。
既然面前已是地狱，无处可藏，若我转身……
白骨的城堡化为灰烬，又被一阵狂风吹散，化作了夜色虚无。
我站在来时的路上。
月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隔着锈栏与对面的灵魂相望。他们沉默地看着我，抬起面目残缺的脸庞，想知道没有了魔鬼的牵引，我这个被放逐的游魂该去向何方。
我突然分辨不出，这一道无尽的栅栏，被阻隔的是哪方？
我离开那条路，猛地奔向右手的荒凉。
所有人都哗然了。他们愤恨地咒骂着，因为我离开了通往地狱的方向，那是他们每个人都走过的路，可只有我逃离了牢笼。
笨蛋，那里没有路，你要往哪走？
我脚下踩过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路，我面前每一片未到的地方都是我要去的方向。
傻瓜，这条路不是很好吗？既然都分不清哪方是牢笼，为何不与我们一起？
我笑，这条路既然很好，那你们又为何想脱逃？就是因为你们在那方，我才不愿与之为伍;既然终点都是死亡，何不任我流放？
混账！你给我回来！人们不甘心地嘶吼，你可知道那是何方？你可知道你会迷失信仰？
我听不到他们的“忠言”，因为我离得太远。远到他们看不到我的身影，见不到我眼前的景色，也不知道我要去的地方。
我知道，我要去的地方是一片飘然如海的芦苇荡。
我会在里面穿行，带着满脚的泥泞，顺着蒹葭摇荡的方向寻找我的海洋。
也许会疲累，也许会迷惘。但我确信我终究会回到我灵魂的归流。因为每当苇絮飘起，我能听到心跳激荡；当我抬头，眼底会映入满目月光。
闭上眼，闻到了灵魂的芳香。
——————————————————————
几年前的灵感随笔啦，手法拙劣多多包涵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