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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得其情

如得其情

作者: 迷短 | 来源:发表于2016-08-23 04:19 被阅读0次

    题目出自如得其情,哀矜勿喜。灵茂茂灵无差啦。午安。

    出游这天,天蓝得不知所终,流云很低,好像浮在上坡路上。

    茂夫抬起头眯着眼睛往上看,觉得也许那不是云。虽然它后尾拽出了绵延如烟的白絮,但它动的时候和风吹的时间不同,而且穿过飘过灌木丛的时候居然会有悉悉索索的响声。

    他猜想那是个活物,忽然想去看一看。

    他把水壶放在地上,放慢脚步走上缓坡,动作很轻,鞋子踩在草上有轻微的沙沙声。它似乎听到了,耸了耸耳朵,没走,团在角落不知道在干什么。他小心翼翼靠近它,但就在快要看清楚的时候,它突然钻进草丛里了。因为没有看清楚它是什么,他心里泛上一种没必要的着急,不由自主地追上那絮流云,跟它跑进草丛,跑进树林。越到难走的地方它越是轻快,动作敏捷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腾空而起。但他还是抓住它了,一路拨开草丛绕开树木硬是在石墙边上堵住它。他拎起流云的后颈,把它提起来仔细打量,另一只手托在下巴上做思考状。

    啊,是狐狸。

    看清楚流云是只狐狸后他算是满足了,正想把它放下来,却发现它受伤了,后腿毛上黑血混了灰,怪不得它最后跑不动了。他觉得有点愧疚,把它放到地上,说对不起呀你回去吧说完就转身沿着原路走回去了,出神想着刚才的水壶忘在哪里了。

    狐狸吸了吸鼻子,微微歪头,银亮得跟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着茂夫的背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茂夫走啊走啊,他回去的时候倒没有像刚才那方狠,一路开山劈地草档拔草树挡便绕,现在没了倔劲,仅仅是为个水壶而已,还是个没有脚的、不会跑的水壶。

    他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那个缓坡,从上面下来,不小心绊到了石头,脚步乱了多走几步稳定,又因为在走下坡路,重力势能转换为动能,速度说快就快。他体能差得很,心下惊慌一路听着耳边风声狼狈奔下来,一路想着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摔下缓坡死掉。但他还是下来了,蹲在地上大口喘气,心如擂鼓,手上还紧紧握着刚找到的水壶。他蹲了一段时间,闭上眼睛长呼一口气,伸手拧住水壶盖子。他的手被汗浸得潮湿,开水壶有点困难,不过没关系,还是打开了,但打开后他发现水壶是空的。他思忖着得一路走到山脚才能买到水,觉得失望,把水壶倒过来,壶里流出一滴水来,悬乎乎地挂在杯口沿,快要掉下来的时候居然被一个小家伙接住了。是先前那只狐狸,它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脸,安定又带了点乖巧。

    你怎么跟上来了?

    他问,狐狸自然不答,自然地晃了晃自己像流云细絮似的轻盈漂亮的尾巴。

    没有什么事我就回去了哦?

    他望了它一眼。它是只野狐狸,不是家养的白鸽,它有野性,野性要的是天空大地与自由无限,是不能待在一个地方的。

    他站起来的时候有点晕,拎着水壶的绳子慢慢往山下的路走,忽闻后边有声音,回头一望狐狸跟着他,不远不近的距离,防备与亲近之间的距离。他停下,它也停下,他走,它也小步跟着。一个小影子。

    茂夫颇为无奈地望着它:你要跟我回去吗?

    狐狸端正身子依旧不言语,宝石一般的眼睛大而明亮。

    他轻轻走到它身边,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它的毛柔软温暖,他想到小时候养过的小白兔,可惜它养了几天就死掉了。它微微眯眼往上蹭蹭,表情柔软得很。

    他把它放在臂弯里,狐狸很轻,他一手就能拎起它,所以抱着它走也没花多大的力气。狐狸靠在他的胸前,他甚至听到它心脏的跳动声。不对,他怎么可能听得到?那是他自己的心跳声,和晚上侧身睡觉时听到的一样,心脏沉稳地跳动着,告诉他他还活着,还要去做活着应该要做的事情。

    他一路注意不要碰到它的伤腿。快要和众人集合的时候他想了想,告诉它要忍耐一下下,他要把它放进书包里。狐狸乖乖巧不抗拒,任他把拉链拉上一半,留下一条缝隙,还不把头探出来。茂夫这就有点奇怪,这只狐狸听得懂他的话不算,还是铁了心要跟他回去。

    他背着它,担心它会突然蹿出来,但没有,直到他坐上学校的巴士,把书包放在膝盖上的时候它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他忍不住疑心它死了。

    回来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和弟弟一起回去的。弟弟也参加了郊游,没有问他为什么中途不见了,一路说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只是看出他貌似在隐瞒什么,便说哥哥,你有事情可以告诉我。

    其实我在山上捡到了一只狐狸,它想跟我回家……在书包里。他说得很小声。

    弟弟皱皱眉头,眼光瞥到书包未拉严实的那条缝隙。一只狐狸怎么愿意跟着你?它肯定别有用心,哥哥,你不会不明白吧?

    它只是只受伤的普通狐狸,我知道的。他撒了谎,手指嵌入书包肩带里,一副要保护什么的姿态。

    弟弟看他一眼,兴许看穿了什么又不愿揭穿。算了,有什么事情要说哦。

    嗯。他点头,手指的力度松了些。

    路灯暗淡,两人的身影被昏黄的光线拉长,堪堪擦过墙面。他平时对这样的夜路感到不安,大晚上灵体很多,好的坏的蹲在墙角墙头,冷森森地望着他。虽然他看得多了不会害怕,但被那样的目光刺到还是会觉得难安。

    可今天不一样。

    回家之后他赶紧把房间门关上,拉开书包,太好了,它还活着,像是不适应光线似的眨眨眼,然后地从书包里钻出来,尾巴还轻轻晃着。他给它端来一盆水,它像是渴的不行,伸脖子去喝盆子里的水,颇有小巧动物伸展躯体才有的可爱。他仔细给它清理伤口,上药,包扎,途中它有表现出抗拒的神色,想自己伸出舌头舔舔伤口,但茂夫发现了,弹了弹它的小脑袋,它不敢乱动了,还是任他把自己的伤口用白色绷带包裹起来。

    茂夫之后把自己的晚饭拿进房间里,用一小盘子推到它面前,它嫌恶地看看,挑挑拣拣吃得很少,就从椅子一跃跃到窗台上。窗外一轮月明晃晃,衬得它的毛莹白透亮,它不看月亮,盯着周围漆黑的民宅树影,似乎是想到了很遥远的事情。

    他顿了一会开口。我知道你是个灵体,你来到我身边是为了什么呢?

    它听见声音后回头,耳朵一动一动的,望着他的眼里尽是天真的神色,仿佛里面盛了一个银河的星辰。他想起自己见到的幼猫幼犬,它们刚到一个新环境的时候不知所措也是这种表情,谁都相信,谁都想去依靠。实在没有人愿意去拒绝它们的。

    也许你是个没有害的小家伙。

    茂夫心里想着,伸手抚摸它的毛发,月亮停驻在上面。

    晚上做了一个轻飘飘的梦。之所以是轻飘飘,因为他知道那是梦,不是现实。

    他走在漫天的雪里。

    周围都是雪。视线可及之处铺满了雪,天空也摇摇晃晃地飘落下雪花。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脚下的雪松松软软,他的脚步在雪上留下脚印,这时候才出现了与白色不同的蓝灰色的阴影,一个一个地,向他身后延伸。

    无限使人不安,前路未知,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什么种类范围的影响都会给他留下影响,他心里怕痛多于期待,总不愿去探索什么。但现在没有办法,唯一的方向就是往前走,留在原地只有一个下场,被无尽的雪花吞没。

    他往前走。漫天的雪落在他身上,他只穿了平时的制服,竟然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冷,他有点被鼓舞,要知道,上年他冬天在学校里擦鼻涕就花了一大卷纸巾。

    走了不知多久,前边凭空冒出一个人来,青年模样,雪花落满他的眉梢。他看着那个人,一开始以为他头顶上的是雪,走近才发现是毛茸茸的耳朵,而且他身后还拽着一条尾巴,蓬松松,和雪一样的颜色。

    他发现茂夫了,弯起嘴角对他笑,他笑的时候有一种嘲讽的神色,掩盖了那点不易发现的惊喜。

    他的声音是有质感的雪,沉沉落在茂夫的听觉里。

    茂夫,你来啦。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那只狐狸,名叫灵幻新隆。

    茂夫走到他身边来,伸手想抓住他的尾巴,他显然被吓到了把尾巴想把尾巴摆到一边,但茂夫已经把他的尾巴攥在手里了。

    是同样的感觉。

    他抬头看这个人,只觉得熟悉又陌生。灵幻麦子一样柔软的发色是他所能见到的唯一与白色不同的颜色。

    ……你变成人了是么?他心里可惜不能抱着那个温暖的小家伙。

    没有,我还是只狐狸,只是在梦里能化作人形。他拖长了声音非常惋惜地说到。你现在在我的梦里。

    我为什么要到你的梦里。

    我希望你陪我找一样东西。我第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是我受到除灵师的攻击之后。那件事说来话长,我从来不伤害人,只是待在神社里偶尔冒充一下神,替人排忧解难顺便得到点贡品,年年日日在那个小村子待了十年,有时候误打误撞真做出了什么好事情,村里人便特别崇敬我,年年都会修整那座神庙。但前年的时候出现了个除灵师,张口闭口说我祸害人间,我被他伤得差点魂飞魄散跑到那座山后发现自己再也变不了人形了,只能当一只小白狐狸。腿上的伤还是被陷阱害的,我以前绝对不会因为这种蹩脚的陷阱受伤,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然后我遇上了你。你的声音像我梦里听到的声音,就是在这雪里,这片永远都不会融化的雪域里我听到这个声音对我说,去寻找那个东西吧。

    我没有说过这句话。茂夫思索了很久之后说。

    反正你总会和我有点关系的啦。他摆出一副沉思的表情,尾巴还是在不安地摇晃。茂夫这才发现他穿和服穿得漂亮,白底浅色的花纹细细描摹在他衣衫上。

    我觉得,如果我找到它的话,我就能在现实里变回这个样子了。

    那个东西是什么?

    我完全没有头绪啊……

    那为什么要找?他问得理所当然。

    他烦躁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啊……你活在世界上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活下去呢?为着别人的期望,还是单单觉得自己没有其他选择了?

    没有其他选择了。

    嗯,对,没有其他选择了。既然你已经到了我的梦里,那就陪我一起走吧。

    他看起来心无城府满心欢喜,手上的袖子被挽起折了一圈。茂夫突然记起夜晚的那只小狐狸,一阵柔软闯进心里,轰隆隆火车过道。

    他说可以啊。

    两人漫无方向地走在雪里。蓝灰色的阴影变成两串,在他们身后慢慢延伸,一株绿色的幼苗一般长大。这里没有春夏秋,有的仅仅是冬天和雪,不过是温暖的冬天和雪。虽说一路走来再从未见过除了灵幻以外的人,但也不至于无聊,灵幻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

    人生是这样的,太多选择反而没有选择。明明只要这样活着就足够了。没有愿望地,无需克制地活着就很好了。和灵幻相处他感到很轻松,因为灵幻对于他并没有什么要求,不要求他考试满分、体育全能又学会交际。他仅仅要他和他去找一样东西而已。而这个东西缥缈,别说是样子,甚至连是否存在都不知道。他说他以前得到过一些提示,说那东西一定很特别,兴许和黑色的雪花一样特别。

    雪落落停停,灵幻走着走着看见他的脸色有点不好,说我们休息一下吧,之后也不管他有没有答应,就是坐在雪地上撑开双手伸个懒腰了。

    灵幻晃晃自己的大尾巴,说你要不要来靠一靠,很舒服的,我有时候也忍不住抱着。

    茂夫笑了笑,靠在他的尾巴上,还真的和他说得一样,像躺在云里。

    他们歇息了一会,还是继续走。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只是最后茂夫感到眼帘刺痛,睁开眼睛发现窗外晨光从窗外溜了进来。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在房间里四处找,最后在坐垫上发现了灵幻新隆,灵幻睁开假寐的眼睛看他,疑惑得很。

    他抱起那只的小狐狸,把脸蹭到它的毛上,它迷茫不知所措,伸出粗糙的舌头舔舔他的脸。一团温暖的触觉。他也许笑了,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好像,他生活里少了无数选择,只剩下一个选择。那便是走下去,无论如何也要去相信前方有珍宝的存在,和灵幻新隆一起。

    因为灵幻找到他了,所以他会陪着灵幻。直到找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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