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

世沫出生在大山里面，在他出生的时候，山里面起了一场大雾。这雾令整座大山都笼罩在一片白芒之中。这就像是一层层薄纱一样，每一层都薄得透亮，但这一层层的纱堆积起来就变成了一堵白墙。这让人觉得自己一直生活在一个小屋子里面。屋子里面什么都看得很清楚，可是屋子外面的东西，都被挡住了。日本有一部恐怖电影，名字我已不大记得了。内容讲的是，一个屋子，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有的仅是一块表。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从屋子里面活着，超过十二点。一个记者想要亲自去尝试一下这个屋子。他在里面呆了整整一天，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心里变化。最后，他终于熬到了十二点。可是，这表在下一秒又变成了他进屋子里的时候的时间。然后，他就崩溃了。我说这个，只是想说明一下，人在这个环境里面呆着容易崩溃。​

诚然，这雾是可怕的。

村里面的人一开始也并没有把这个当回事。但是，这雾一呆就不走了。直到世沫20岁的时候，这个雾，依然笼罩着这片大山。

于是，走出这片雾。去看看雾外面的世界，就成了这个村庄大多数青年的梦想了。

不过，村中有那么一部分青年，就只是把它当做一个梦想而已。他们的心态是，这个熟悉的村庄要比外面那个雾里的未知安全的多。毕竟，人的想象力是无限的。尤其是对一些未知的胡思乱想。这很容易就会将一个人拖垮。所以，这类年轻人虽然向往，但是他们每天忙于村中各种各样的琐事，每天也没时间想这个东西。世沫的父亲对他说过，这样人的生活是真实的。世沫虽然不怎么觉得对，但是也没觉得父亲是错的。其实，世沫这个年纪的人，还分不清对错。他做什么事情，大都还是靠着自己的感觉。

还有那么一类年轻人。他们选择了走出大雾。不过，走的是他们父母的老路。有了他们父母的经验，这走出路的恐惧，就什么了。他们虽然不会轻松地找到自己父母的路，不过，他们可以走一条差不多的。而这条路，没准比父母的路更加美丽。

最后还有一类人，就是像世沫这样的年轻人了。他们也不想呆在村里面，但也没有选择和父母一样的路。世沫还有点特殊，这条路虽然不是世沫父母走过的，但是确实他父母给他选的。世沫的父母和他说，他们走的路不好走，不过有一条捷径可以走。

于是，20岁的世沫踏上了自己的征程，自己真正的征程。

为什么是真正的呢？

这主要是因为，在世沫十八岁那年，他无意中走进了这雾里面。那次，算是世沫自己开始上路的一次体验吧。说起那次，他确实收获了不少的东西。当时，他正在想一些别的东西。不知不觉地走进了这雾里面。当他不再专心想那些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深陷这雾中。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怎么想办法跑出去，而是，坐在地上哭。这个事情后来被他父亲知道，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具体内容，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以后不到亲人聚离，就算天塌地陷，一滴眼泪也不能留出来。

其实，对于这个一直生活在温室中的小孩，这也算是第一次经历风雨了。虽然，这些对于一个久经沧桑的大人来说，这点风雨，连皮肤都没有伤到。可是，这对于一个刚刚经历的来说，这也就是最大的挑战了。其实，那次他怎么出来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记得，自己哭累了，睡了，再醒过来，自己就躺在了家里面的床上。床边有自己的父母。

而这一次，他真的开始了。他想，爸妈应该不会再来找他了。就算是天塌了，也得自己扛了。

刚开始的时候，世沫并没有觉得有多么的恐惧。这大概是所有年轻人鸡血的结果。不过，激情难以维持一个东西多久。一件事情，并不是靠激情就能坚持下来的。本来，世沫还是满怀信心的，但是当他坚持了一个月，或者说是两个月，他的激情终究还是被消耗干净了。人没了激情，也就没了动力，他的步伐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他停在一块大石头旁。他觉得，自己在这里呆着，还可以躲避一些危险。随遇而安的心态已然慢慢占据了他的内心。世沫躺在大石头上面，他觉得自己这样子躺在上面，也蛮不错的。

不久，世沫就睡着了。梦里面，他走出了雾。雾外面是一片世外桃源。最重要的是，那里的世界到处都是透亮的。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视力是这么好。

梦终归是一个梦。世沫被惊醒了。此时此刻，对于他来说，只有一种失落感充斥着心里面。满满的一个屋子，突然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吵醒世沫的是一群和他相同年龄的青年。世沫认得几个人，这些人都是旁边村子的。他们准备结伴走出这个雾。这一点叫世沫很是羡慕。

这群人之所以争吵，是因为他们内部开始出现分化了。有的人想要继续走，有的人想要和世沫一样就呆在这块大石头上面，还有一部分人则不知道自己怎么选。世沫躺在石头上面，瞅着这些人，听着他们的争吵。世沫听他们在下面叽叽喳喳，倒不是因为无聊，只是他觉得，这三种人正好是自己心里面的三个想法。他想看看最后那波人赢了，他就也这样做。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世沫听得也不耐烦了。这时候，世沫算是想明白了，这决定还是要自己来做。想要靠这帮人，自己就是死在石头上面，也等不出个所以然来。

有时候，上帝就是喜欢在准备奋起努力的时候，给你一棒槌。世沫没走多远，就来到了一个墓区。墓区里面都是那些曾经的开拓者，就像世沫一样，那些怀揣着梦想的青年。他们到死也没有走出这个雾，而是迷失其中，然后死在了里面。不管在哪里，看到这样一个墓区，世沫哭了。他知道哭早就从他的字典里面出去了。但，这个似乎是自己结局的墓地，他难以忍住眼泪流下。此刻，他才知道，走出这片雾的成功率是很低的，也可以说是没有。换句话说，你在这里面就只能等死。

世沫准备把这个墓区整个看一遍，可惜，它太大了，以至于世沫没有勇气走下去。他也不准备再继续看了。他转身，准备回去……

有时候，上帝就喜欢和人开玩笑。在世沫转身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墓碑。这碑很普通，但是是唯一一个有碑文的墓碑。墓碑上面记载了这个人的一生，看上去像是一个自传。从内容上看，他这一生一直寻找着雾的尽头，可是最后，他也没有找到。

“这里的人都是这样吧。极尽一生，最后，还是呆在雾里面。”世沫自己嘟囔道。

世沫在离开墓区时，在墓区看到了一个大石碑。大概是由于雾的原因，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碑上面就写着一句话“走出这个雾重要？还是在这个雾中走重要？”

世沫心中一震。他觉得自己全身麻了一下。

他开始问自己：“究竟是哪个重要？我来这里究竟是为什么？”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不知不觉走上了回家的路。他意识到的时候，是被一个村中小他几岁的小孩拉住了。

“世沫哥！你是不是找到了出雾的路？”

“嗯？没有。”

“原来是怂了……”小孩略带些嘲笑。

“我们是走不出去雾的。”世沫停了一下，接着说：“重要的是……。”

“骗人，自己怂了，还说这个……”小孩嘲笑的眼神更加浓烈了，他没有等说完就打断他，“和你说了也白说，等我找到出去的回来的时候，看你怎么说。”

说完，小孩就朝着自己的路走，消失在这雾里面。

“一直在走——”世沫望着小孩清晰的背影，慢慢地说道。

世沫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站的地方就是自己曾经出发的地方。

不久，世沫回家了。

然后，他过起来了当年父亲和自己说的——真实的生活。他也知道了父亲当年看法，到底缺什么了。

一个一直在喝清水的人，是不会体验到清水的香醇的。一个尝遍百酒的人，才会懂得这清水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