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村里过节,唱戏或放电影,习惯早睡早起的祖父一反常态,低头闷声不响抽着烟,佝偻的身影坐在柜台边竹椅里,把身后墙上白炽灯一直亮到后半夜戏曲终场,或电影结束,等候看戏的,看电影的村民走进小店里买盒烟,买些糕点饮料之类。
小店进货,除了部分小供应商上门铺货,其余由腿脚还很灵活的祖母抄近道走田间小路到几里外的车敖圩里,依照祖父递交给她的纸条进行采购。
从未上过学的祖父,只会写一些简单的,缺少笔画的货物名称。遇到稍微复杂点的字,便求教于刚读几年小学的孙辈。
祖父一生极为节俭,抽烟时用来点火的一块钱一支的塑料打火机,总是把火舌调得很小,那样可以多点几支廉价香烟。手电筒使用过的三圈牌干电池,不会轻易扔掉,重新装入我大姑买给他的收音机的后盖,还可以收听很长时间电台说书。
自幼丧父的祖父,跟着寡母在东银村受人欺负,只好搬迁到竹屿,凄风苦雨中,母子俩相依为命,四处讨生活,本地曾经流传多年的“苦螺换甘薯”,便是滥觞于祖父。
竹屿岛上,经常有妇孺结伴到滩涂捡苦螺,回家用盐水煮熟了做下饭菜,年小力薄的祖父,也跟着别人去捡。
竹屿只有盐场和滩涂,无田地可栽植甘薯,这里的人吃甘薯都要到外面买,而滩涂上有捡不完吃不完的苦螺。有一天,祖父跑回家跟我曾祖母说,他要捡苦螺到岛外去跟人家换甘薯。
此后,无论严寒酷暑,祖父天天到滩涂里趟入海水,弯腰拾取碧波荡漾下青黑色的细小的苦螺,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地堆积于竹筐中,赤着脚,肩挑背扛,挨家挨户走到岛屿周边有耕地的乡村,跟村民换取一块块沾满泥巴的甘薯,成为他和母亲一年中主要的口粮。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祖父成年后到海上捕鱼划桨。
我小时候在东银村,未知祖父这段往事,每次见到头戴斗笠,肩挑二大筐苦螺的竹屿妇女,马上跑回家抱出又大又沉的甘薯,换上一把苦螺后,在家里柴火灶上蒸熟了,岔腿坐在房门石坎上用菜刀的刀背把苦螺尖尾敲掉,再吸食里面螺肉,小小的螺肉又苦又甘,有一种特别鲜美的味道。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