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白,桃花红,桃花笑里醉春风。在暮春,我一直不敢提及桃花,想到心里就隐隐作痛,看到就心生怜惜。那感觉像“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那感觉像“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那感觉像“才下眉头,又上心头”。不能爱,怕爱了失去更苦;不敢爱,该用怎样的热烈才对得起这轰轰烈烈的盛开!桃花开,如与美人的邂逅,突然而又意外。明明昨天还含着苞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蓬蓬勃勃一树开了。而且那开里分明带着轻响。就那么萧萧然地开在春风里,灼灼其华。令我蓦地想起诗经里的它: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之夭夭,有蕡其实。桃之夭夭,其叶蓁蓁。诗之经典啊,桃花就这样明媚地开放着,一直开到了今天,不败。她美好的样子让人爱不得,只恨春光太短。恨不能,美不可辜负。其实,我觉得桃花盛开的样子也像赴死,以赴死之心赴生。哪种花能开得这么掏心掏肺,痛快淋漓。那红色的一定是拿出了生命的血色,不白活一回,开就开个潇潇洒洒。那那白色的,一定是拿出了心底的纯净,质本洁来还洁去。平常人开花开皆悦目,唯有待遇满怀惆怅葬花吟。“花开花谢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花开一世,人生一辈子,这其中滋味,又有谁能预测、谁能说得清楚呢?鲜亮一样地开着,招徕多少艳慕的目光,飘飘然落下时,又有几人看到。生命无不是从繁华锦盛走向萧索凄然。从轰轰烈烈到归于平静。忽地就想起了崔户的桃花诗来:“去年路过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
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是啊,人生兜兜转转,有多少桃花一样的美好,都消逝在岁月的车辙里。望来路泪眼朦胧,何处觅真情。念去路,苍苍渺渺,可有知己同行?人生无常,更多的是独行的过程。再好的朋友也有渐行渐远的时候,再亲近的亲人也不可能陪你走完所有的人生。还好,只要回忆中有个她,便胜却良辰无数。又何苦“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只有看懂了,才可以放下。只有放下了,才可以豁然。何不就像桃花一样潇洒活一回呢,生命就是要浪费在有意义的事情上。我看桃花,其实是被桃香叫醒的。还未靠近,已经浸入心脾,一种灵魂的香气一下去驱逐了内心的积郁。就那么隐隐约约而来,像月亮躲在白云朵里;想雾气萦绕着远处的大山;像朦胧的灯光下的人影;像一只白狐倏忽不见了。似乎那香气也一会儿青云直上,一会儿四三开来。在桃花林里我愿意像郑板桥一样做一个花痴:“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生命有时就是有一种模糊美。明白其中味,何用语言说——难得糊涂。有春光就享受,何必事后诸葛。其实桃花开时,时令犹寒。有时会有雪大纷飞,桃花一夜间就谢了。我曾痛恨不已,天不随人意。事实何尝不如此,太阳不会只围着你一人转,有晴有雨,何不“一蓑风雨任平生”。想起苏东坡人生的几起几落,无不被他的旷达坚忍所折服。人有时要向环境示弱,才能更好地融如自然。在台儿庄青檀寺,一颗高大的银杏树遭雷劈,仅存的一半树木却依然置于死地而后生。这需要多少勇气和岁月的累积。无论人或者事物,流传于世的往往不是灼灼其华的外表,而是沉沉甸甸的精神。“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桃花,红白热烈,就那么盛大的来了,无论怎样的天气,无论你怎样的心情,都阻挡不了它的盛放。人生又何尝不如此,人过五十觉得如纷纷坠落的落英,该以怎样的心情活出后半程的精彩。最美不过桃花雨,飘飘洒洒超凡尘。有什么可慨叹的,一切土地给予的,最后不都要回归尘土吗?可这最后的过程何其精美?苦趟过,糖甜过,酸来过,辣受过;阴笼罩过,晴明媚过;缺落泪过,圆欢畅过。“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落花嘤嘤,那是对人生的最好感恩。来时轰轰烈烈,去时无怨无悔,只留下这人生的过程在人间,“在人间已是颠,何苦要上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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