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日,晴,姬神湖
我,并木俊介,53岁,赋闲在家。
好像着魔一般,我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都已经淡忘,只有这片湖还是那么一往如初。湖水似乎比以前污浊了,原本就有20千米深的湖心显得更加无法触及,就如同被封存在湖底的秘密。
英里子,你还好吗……
太久了,我好像就快要忘记了,快要忘记你姣美的脸庞,快要忘记你纤细的身躯,也快要忘记拥抱你尸体时那份刺骨的寒意……
哦,对了,还有我留在湖底的那份良知。
……
大概在章太六年级那年,我和妻子美菜子,并上关谷夫妇、坂崎夫妇以及藤间夫妇一起来到位于姬神湖的别墅,陪同在这里准备升学考试的孩子们,津久见是孩子们的指导老师,一位很负责的老师。
我从未参加过这样的活动,因此对于我的到来,大家显得有些吃惊。或许是因为章太和我并没有血缘关系的缘故,我对他的升学准备并未抱有十足的热心,反而认为这些事应该由孩子自己决定。
“难道你认为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会考虑到未来而自己说要就读私立中学吗?哪个小孩不讨厌读书呢?要是让他们自己做主,他们肯定会选轻松的路走。因此,父母更应该认真思考孩子的将来,他们该受怎样的教育,并做出决定。因为除了父母以外,其他人是不会帮他做决定的。”
藤间的话似乎无可辩驳,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
是啊,除了父母之外,其他人确实是不会帮他做决定的,毕竟,孩子是父母可以选择对抗全世界的唯一理由。
我原本只是希望简单的度过这一段的陪读时光,但是英里子的出现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高阶英里子,我事务所的同事,也同时是我的情人。
我一方面与英里子保持暧昧的关系,一方面又拜托她去搜寻美菜子出轨的证据,是的,我要离开美菜子,用正大光明的理由。
三年之痛,七年之痒,似乎所有的夫妻都躲不过这样的规律,“如果不是为了孩子,我早和你离婚了。”嗯,很熟悉的对白,就像柴米油盐一样成为大部分家庭生活的日常。
英里子约我在晚上十点半在湖畔酒店见面,她一定是找到了美菜子出轨的证据,我不禁有些兴奋。我如约来到酒店大厅,却始终不见英里子的身影,电话通讯永远没有人接听,真搞不懂这家伙在想什么。
我又一人回到了别墅,却看见了袖口满是鲜血的美菜子,我有些不安,果然,我在二楼看见了英里子的尸体,美菜子竟然成为了杀人凶手,我想再也找不出第二件让我如此吃惊的事了。
很遗憾我错了。
坂崎去了另一幢别墅帮助津久见老师照顾孩子们,而君子(坂崎的爱人)则由于感冒的缘故在卧室休息。我原本打算报警,但是藤间夫妇和关谷夫妇却意外的阻止了我,反而想尽办法去毁尸灭迹,企图帮美菜子渡过难关。
自己身边的朋友成为了杀人犯,他们非但没有选择敬而远之,反而如此不遗余力,我不禁感叹这伟大的友谊。
尤其是藤间,他所表现出的缜密和敏锐让我感觉仿佛他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毁容、敲掉牙齿、烧毁指纹,按照藤间的指示,我们完成了对尸体的处理,然后把英里子的尸体从湖心抛下去。我感到一阵作呕,仿佛抛下的不是英里子,而是抽空了所有人的灵魂……
回到别墅,夜已经深了,美菜子去了英里子预定的酒店,准备着办理第二天的退房手续,而我丝毫没有睡意,也不知过了多久,君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并木先生,这些人都不正常。”
君子的话让我有些在意。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如果坂崎没有突然出现的话。
坂崎发现了我们的异常,无奈之下,藤间只好向他吐露了实情。
“你们这群疯子,这是犯罪!犯罪你们懂吗!我要离开这里,马上!”
坂崎发疯般的举动让我恐慌,却又有些莫名的心安。
“并木先生,”藤间出现在我面前,“我去解决坂崎的问题。”
我并未抱有任何希望,但是藤间竟然成功了,坂崎夫妇同意成为我们的共犯。
相比与此,我竟然觉得英里子的死是那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情。
真是坚贞不摧的友情。
我们决定,不和津久见老师和孩子提起任何相关的事,让时间去冲刷掉我们每个人身上的罪恶。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事情就此圆满,可惜在把英里子行李送回家中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的一些照片,却仿佛是触碰到了一个不能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原来我才是这个剧本的主角。
我企图推翻自己的猜想,却无能为力。大概就是这样吧,从人性的角度出发,去排出所有的不可能,剩下那个,哪怕多么不可思议,也一定是真相,没有任何人的行为可以脱离人性的束缚。
你们还真是坚贞不摧的“友情”。
一个关于“爱”的杀人游戏,是时候终止了。
其实真正不明真相的只有我一个。英里子在调查美菜子外遇的时候,无意间发现包括藤间夫人和关谷夫人在内的几人和津久见老师有频繁的来往,经过不断的跟踪调查,英里子确认这是津久见老师通过自己的关系向学生家长透露私立中学的升学考试题目,并从中谋取利益。几位母亲也是不遗余力的去和津久见老师梳理关系,很可笑是吧,她们宁愿去走这样泥泞的捷径,却也不愿相信孩子们的努力。
不,或许称为可悲更为准确吧。
我们习惯了用量化的标准去衡量一个孩子的成功与否,“那些东大毕业的官员之所以能够贪污,也是因为他们爬到了那个位置”。量化的社会,物化的社会,仿佛仅存的那一点天马行空都会被关在所谓理性的铁笼里,愈是挣扎愈是不见天日,直到时间的流沙将其浸没,我们也终于活成了别人希望的样子。
一代一代,周而复始,我们把不再纯净的养分洒在亲情的土壤中,也终于生出了不可想象的罪恶。所谓教育和爱的养分,却滋养了邪恶之花,我们教育的悲哀,莫过于此吧。
英里子拿这件事情去威胁津久见老师,大概是为了钱吧,却无意间被孩子们听到,于是在英里子与津久见老师相约交易的地方,孩子们下手了。
为了利益,天使也可以成为恶魔。我们为了孩子的利益不择手段,而孩子们也为了父母争取来的利益痛下杀手,这到底是谁的罪行呢?
很可惜,你们并不知道是哪一位孩子或者哪几位孩子下的毒手,或许这也可以称之为是一种幸运。尽管只有四分之一的几率,但这是一场谁都承受不来的俄罗斯轮盘赌,于是,你们选择了放弃真相,以爱的名义撘筑了这座堡垒,去对抗良知,去对抗正义。
我以为一切已经结束,但只是我以为。
“除了金钱,母亲们还会出卖自己的身体,去换取孩子升学的利益,藤间夫人和关谷夫人都已经签订了这样的契约。”美菜子的话让我仿佛再次掉进了冰窟。
“并木先生,这些人都不正常。”
我终于读懂了君子的话。
原来爱也会变质。母亲为了孩子的利益去出卖身体和金钱却不愿相信孩子的努力,母亲为了孩子的未来甘愿充当凶手而不愿相信回头是岸,并无太深瓜葛的四个家庭为了隐瞒很可能和自己孩子完全无关的罪行去步步心机而不愿去探求最基本的真相。
这如同深渊般无底线的爱,吞噬着善良,吞噬着正义,却在这畸形的世界里显得那么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孩子,为了“爱”你,我选择抛弃了灵魂。
“尸体要在湖底消失需要好几年,不,大概要花几十年吧。这中间我们肯定都会提心吊胆的,就算尸体不见了,我们的灵魂也无法离开这湖畔吧。”
安息吧英里子,这是一场感情的祭祀,而你,只是“爱”的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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